事先声明,布兰度是有觉悟的。当他利用了圣女们的号召力,攥取胜利与权力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同时也要帮她们突如其来的感性行动买单。
说到底,贞德十七岁,珂赛蒂小妹刚满十四,她们或迟或早,都会因为冲动犯一些错。为年轻人的年轻负起责任,这也是布兰度的职责之一,考虑到男爵对他的恩泽,他对此没有什么不满。
但崔丝汀,你是怎么回事!布兰度不记得自己对她有什么责任,更不相信她爱上了自己,简直想对她怒吼一句:你别送了,这把能赢!
他这时脑中如有一整个战车军团奔驰而过,车上的胡斯战士还在鸣枪放炮,大肆喧嚣。
女精灵却露出轻松的笑,一反常态地解释:“你不肯告诉我你挚爱的是谁,本来还以为你准备用这个来骗我的,但其实是珂赛蒂吧。”
不,我是打算用这个来骗你。布兰度心虚地想。
“别看我整天对你没什么好脸,但我看得出来,你在担心珂赛蒂身上的诅咒。像你这样的人,只要肯伤害她,远不需要想这么多的办法,可这些路你就是不肯走。”
布兰度的心境渐渐平复了,这世上充满了对法国男人的偏见,好像他们对某个异性就只有性和爱的关系一般,布兰度懒得反驳。
“我看着都累了。”崔丝汀高傲地说着,“结束这出游戏吧,布兰度。魔女会得到她所需要的,而你的女孩身上的诅咒也会随之解除。”
说着,她的目光却一直钉在布兰度脸上,远处的英军已经发出了嗡嗡的议论声。想必他们看不清摩根,但一定能看出他们的公主正在大庭广众之下,和素有某方面名声的一位男士纠缠着。
布兰度心里突然地笑了,他终于明白了崔丝汀的决意。
一夜夫妻百日恩,就陪她演好这出戏吧。
“谢谢,殿下。”他敷衍地鞠了个躬,朝一旁兴奋的幽魂道,“我对光荣的牺牲一贯敬仰,你立誓吧。”
虽是聊胜于无的誓约,不过对摩根自己的约束还是挺大的,布兰度只能临机应变,接受了这个变化。
摩根镇定片刻,矜持地说:“我不会对你和那个小圣女出手的,人类。即使我以龙的姿态复苏,也会给你们留足逃走的时间。至于周围的这些英国人,我只能说,如果你不做与他们为敌的事,我也会帮你约束。”
布兰度抱着手,点了点头:“那么,我同意。”
他随意地拈着魔法石,朝崔丝汀一掷,丢得歪了些,女精灵稍一后仰接住,火红的发梢拂过她窈窕的腰线。
这时候不适合说别的话,布兰度便走向安妮夫人,从她手上接过了珂赛蒂。
小修女抿着嘴唇,神情严肃。安妮倒是一如既往地温软:“迪……布兰度,你还会回来吗?”
“啊,当然。”这倒是真话,布兰度想,只是同你想的可能不是一个概念。
他给珂赛蒂拢上披风,再单手勾着她的腿,把她背在背上,只留一只手握剑。
“走了。”他说。
再出来时,只有安托万还在,阴恻恻地守着布兰度:“你怎么不躲进去了?”
布兰度笑了笑:“我们别打哑谜了吧,德·沃尔吉大人,你该想想你过去做过的事,再对我尊重一些。否则恐怕不会有人救得了你。”
安托万下意识地回头,瞪着他带来的部属,随后才擦了擦额头不知何时冒出的汗:“停止你拙劣的离间,我对摄政王大人的忠心,不是生与死可以动摇的。”
“那你加油。”布兰度倒是一脸开朗地,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你这是去哪?”在他背后,安托万厉声喝问。
布兰度挥了挥剑:“跑路。不然还等你把其他人调过来抓我吗!”摩根当然不会说谎,可她承诺的,也只是约束【在场的英国人】。如果摩根能善意地把驻扎在城外的英军也包含在内,那布兰度觉得自己大可畅想一下魔女的滋味,反正二者都不可能发生。
安托万嘁了一声,朝左右吩咐:“再去催一下,夏斯第戎和蒙哥马利,他们也太慢了!”
“别担心,大人。”一旁的亲信奉承着,“他只有两条腿,再快还能快到哪去?”
布兰度正在雪里跋涉。
约翰宫离塞纳河只隔了一个街区,走过转角,便能看到夏特雷大桥——便是威廉同他吐槽过,和夏特勒近乎同名的那座大桥——桥头塔的火光已然在望,但望山跑死马,走还是要走很长一段的。
珂赛蒂乖乖地,伏在他背上,一言不发。
布兰度倒不喜欢这种沉默,便笑道:“这下你该轻松了吧。”
“嗯。”小修女闷闷地应了一声。
“我也没忘记的,虽然男爵年纪大了,也毕竟是和她打了一场,才会早逝……你明白我意思就好。这些天一直被她挑衅,也难为你了。”
珂赛蒂只往他脖子里吹着短促的气:“但,她刚刚又为了我,自己牺牲了呀。我,我真不知道,好像又该恨她,又必须感谢她一样。”
布兰度将她往上兜了下,抖落了些雪珠:“没什么必须的,小妹,那都是演技啊。那个女精灵,骨子里是和我一样的人,越是一副凛然就义的模样,心里打得越是苟且偷生的主意。”
“可那又怎么样呢?”小修女迷茫地问,“她也还是救了我呀?您也是啊。”
布兰度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既然你是这么想的,珂赛蒂,那就索性坦率地去做吧。堂堂正正地感谢,大大方方地仇恨,让娜一定也会这样。”
“嗯。”珂赛蒂沉着地应着,忽然惊叫了一声,“有骑兵!”
然后布兰度也听到了,身后传来沉闷的蹄声,是战马闯进了冰冷泥泞的街道。
“坐稳了。”布兰度只说了一声,连扶住珂赛蒂的手也收了回来,小修女只能用双腿紧紧地夹住他的腰,不明所以。
“难道,您要用这两条腿来赛跑吗,布兰度哥哥?”
布兰度只是笑了笑:“别担心,两条腿有时候也是能胜过战马的。”
他摘下面具,递给珂赛蒂让她收住:“毕竟,我不是人类了嘛。”
尼可·勒梅的魔法里,他立即可用的只有一项:亚龙化。虽然他的龙血浓度还不足以变成真龙,但变成一些具备龙族特征的生物,跑他几公里还是绰绰有余的。
布兰度便稍稍倾身,他的皮肤上泛起细密的鳞片,面容也变成了可怖的龙型,身后拖出一条长直的龙尾,双腿曲折而强力,足上弹起一对镰刀状的趾爪。
驰龙科,恐爪龙,在布兰度的记忆中,是驰骋于一亿年前地球的捕食者,时速就连后世优选育种的赛马也难以追及。他不知道这世界怎么描述它,但似乎自己的龙血承认了这是亚龙的形态。因为身子放平的缘故,珂赛蒂现在是坐在自己背上,也变得平稳了许多。
还好她个子小,布兰度又想,这个身体的脊背不太能承重,换了贞德来,不管自己是龙是人,恐怕一会都得腰痛不已了。
唯一的问题在前爪不适合握剑,布兰度不得不把咎瓦尤斯也递了上去,让小修女颤巍巍地拿住。她这副打扮,活像是什么稀有的恐龙大剑骑兵,布兰度只恨不得自己能找个镜子,赶紧观赏一番这珍奇无比的景象。
畅想归畅想,布兰度可没忘记身后的追兵,反曲的腿关节一弹,他瞬间电射而出。
小修女“呀”了一声,赶紧伏在他身上。酷烈的风雪直如横了过来,变成从前向后垂落的一般。布兰度肆意地奔驰,就连背后的箭矢都追不上他们的影子。原本漫长的距离,现在已近在咫尺。
只有一道绿影正在接近。
龙的视野分在左右两侧,布兰度稍稍偏头,便能同时掌握前后境况。他随即冷笑一声,以龙的声带只发出森寒的嘶鸣。
踏风而来的是一位精灵,再接近些呢,布兰度就能分辨出他是蒙哥马利。精灵踏着屋顶追来,脚下涌起魔法的绿光,这大约又是巡林客的把戏吧,布兰度想,因为那家伙正勉力地在驰逐中张弓,箭锋同样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可以尝试操作黄甲巨人来格挡,也可以时间暂停来躲避,但恐龙的身形太大了,如果他用瞬息抵达的相位箭,时机便不好把握。
主要是背上还背着珂赛蒂,不适合和人对战。
估算了一下距离,就算是珂赛蒂也能在追兵赶到前跑上桥。而且,布兰度也如他所料地,在桥上看到了想看到的人。他便下了决定,定住时间,将珂赛蒂向前抛出,自己再一打滚,以人型将她接住,立在雪里,收回长剑。
“向前走。”时间恢复流动,他也对珂赛蒂说。
懵懵懂懂地,小修女便听他的话,笨拙地奔跑起来。桥头立着的男人披着黑色的大氅,不沾片雪,有如一只孤寂不详的乌鸦,看到她的到来,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笑意:“放心,到这就安全了。”
他周围站着十几个手持杀器的人,都一副阴戾脸色,倒衬得他格外和蔼可亲。
珂赛蒂礼貌地点头:“谢谢您,德·莱元帅,你快去帮布兰度哥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