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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大概是这座岛屿上今年最后一场雪了。
白到炫目的雪大概有两英寸厚, 莱恩脚上厚重的军靴一脚踩进雪中, 想要拔'出来就有些艰难了。
一些细小的雪沫从军靴上穿鞋带的孔渗进去, 阿历克斯一直催促着他, 他却没有加快步伐，而是慢吞吞地走回屋内。
但再怎样不着痕迹地拖延时间，那条路终究是太短了。
“雪天是你很好的保护, 最迟明天晚上。”布鲁斯静静地走在他身旁，却没有在雪地上留下脚印。
“你已经有计划了吗？”莱恩拉起脖子上的围巾遮住自己的嘴唇, 小声问道。
阿历克斯还跟在他身后不远处，他每天的任务就是教学，再确保莱恩回到了室内。
布鲁斯点了点头：“去地下室，找一个叫作菲什·穆尼的女人。告诉她你可以拿到直升机的钥匙。”
“你怎么知道她会帮我？”莱恩蹙起眉头，站在房门内的护士替他拉开了门，动作体贴也是监视。
莱恩头也不回地朝身后阿历克斯的方向挥了挥手, 示意他赶紧走。
他清晰地听到阿历克斯笑骂了一声，一颗子弹准确地射在了莱恩脚边的大理石地板上。
姑且可以将这当做阿历克斯独特的每日道别方式。
只是他每天都射击在同一个地方, 大理石地板上已经有了一个明显的弹坑。
莱恩不在乎地耸耸肩, 脱下湿答答的外套递给护士小姐。
护士小姐同往常一样接过了外套，却多加了一句不怎么讨人喜欢的话：“医生希望您洗涑过后到他的办公室去，少爷。”
莱恩顿住拉扯围巾的动作，将自己的目光转移到这位金发碧眼甜美可人的护士小姐身上。
护士小姐脸上温和的笑容一僵，脸上突然浮现出两朵红霞。
她早就被警告过不要对这位少爷有任何非分之想，但她相信任何人都会因为这张脸而沉醉。
即便他现在看上去有些狼狈，银白色的发丝被雪花打湿, 贴在脸上。
这使他的脸部轮廓比平时要柔和了许多，皮肤在灯光下依旧带着几缕苍白的病态。猩红色本该被热情填满的眼眸却泛着淡淡的冷光。
这让他看起来孤傲的像是从壁画上走下的末代贵族，即便他穿着从头到脚的军装。
莱恩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不意外地看到护士小姐脸上的红霞迅速向下蔓延，侵占了白皙的脖颈。
淡淡的粉红色和她颈上挂着的银色项链交相掩映。
这个笑容他已经对着bat练习了上千次，直到他点头认可为止。
面对人偶师，他时刻挂着这样虚伪的笑容。
当然，人偶师十分欣赏他身上这些虚无缥缈的，所谓属于欧洲最古老最尊贵的贵族的气质。
这让莱恩不由从心中嗤笑，欧洲最古老的民族就是古罗马人了，而古罗马人的标志就是黑发蓝眸。
就像是布鲁斯·韦恩所拥有的那样，乌木一样的黑发，海洋一般深邃的蓝色眼眸。
而不是他一个如同吸血鬼一般畏惧阳光的白化人。
当然，他并没有傻到去反驳人偶师，而是偷偷找了很多关于礼仪方面的书学习。
名叫bat的人帮了他很多，那个幽灵才像是一名真正的贵族，即便他一直穿着那身可笑滑稽的戏服。
他越是被人偶师喜爱，才越有可能活下去。
“我去洗涑。”莱恩垂下眼眸，一边在心中盘算着该怎样躲过人偶师的耳目到地下室去，一边走向自己的房间。
军靴在地上踏出富有节奏的声响，直到莱恩走到了楼梯的拐角，声响戛然而止。
因为bat说：“拦住她。”
他的身体未经脑袋同意，就已经下意识地听从了bat的话，拦下了一位身着白色病号服的黑人女人。
他挑了挑眉，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女人的身份。他压低声音，对着面前一脸警惕的女人试探道：“菲什·穆尼？”
女人也挑了挑眉，只点了点头，没有放松警惕。
曾经作为法尔康尼得力助手的她被手下的撑伞小弟企鹅背叛，沦落到了一个变态医生手上作为人体器官的供给体，她习惯性地对这里的一切保持警惕，哪怕对象只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的小鬼。
“我需要你的帮助。”莱恩单手拦在她身前，鲜红色的眼眸一瞬不眨地盯着面前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女人。
他不知道她能做些什么，但他选择相信bat。
“当然。”菲什露出一个与护士无异的友好笑容:“需要我帮你倒杯水吗？”
“我需要你帮我离开这里，我可以帮你拿到直升机的钥匙。”莱恩抿紧唇，看上去有些紧张。
菲什这才卸下笑容，左右看了看，快速将他拖到楼梯间的死角:“你怎么知道我想离开这里？你是谁？你要怎样拿到钥匙？”
“莱恩·布莱克。”莱恩报上了自己的名字：“一年前，我被我的管家卖给了人偶师。人偶师想要拿我做他的实验。”
“实验...”人体实验。
菲什几乎是立马领会了他的意思但她对莱恩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那个变态医生。他把你囚禁在这里吗？”
莱恩摇了摇头：“他让我叫他父亲，我对这里很熟悉了，如果你愿意帮我的话，我有一个计划。”
“他既然让你称呼他为父亲，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菲什危险地微眯起双眼，或许这个小鬼是被人偶师拿来试探她的，他的话前后矛盾，而且根本不说他是怎么知道她要逃走的。
要知道，地下室的那些人都以为自己背叛了他们选择加入管理阶级。
唯一的可能是医生已经发现了她想要逃跑的目的，想拿这个小鬼来试探她。菲什的手已经抓在了口袋中的匕首上。
莱恩深吸一口气：“你真的没有看到过医生的实验品吗？那些都是为我的实验做准备，他想要一个完美的实验品！”
“完美？”菲什嘲讽道:“原来一个白化的小鬼就是完美吗？”
“不。我不知道他的完美究竟是什么，但你必须相信我，我可以拿到直升机的钥匙。”
莱恩不由自主地握住她的双肩，那双鲜红色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菲什。
她没有必要去相信自己。
莱恩深知这一现实。
他咬了咬嘴唇，如果她不答应的话，他只能选择威胁她。
但菲什看着他的双眼，却点了点头：“好吧，说说你的计划，但我奉劝你最好别想骗我，毛都没长齐的小子。”
莱恩瞪大眼睛，露出了欣喜的表情。
……
钢笔尖在病历本上划过，发出细小的沙沙声，杜马赫医生专注地检查病人今天的反应，为所有病人打上备注。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杜马赫医生马上停下手上的动作，摆出慈祥的笑容:“请进。”
莱恩挂着微笑，推开门，走进房间。
他已经换上了一套中规中矩的西装，甚至还摸了些发蜡，人偶师一贯为他准备了最好的东西。
“父亲。”他笑容加深，猩红色的眼眸中一闪而过对这个称呼的厌恶。
杜马赫点了点头，示意莱恩坐到他面前的座椅上:“听阿历克斯说你们今天到冰面上钓鱼了？”
“是的。”莱恩的笑容有些无奈：“不过全部被猎犬吞了下去。”
“你的中文老师告诉我你在他准备的测试中拿到了A+。”
杜马赫看上去对他的课外生活并不感兴趣，他喝了一口手边放置的浓茶：“恭喜。”
莱恩点了点头，他不明白杜马赫今晚将他叫来是为了什么？总不可能只是为了关心他的成绩。
“之前给你那本书看完了吗？”杜马赫随手翻动着病历，漫不经心地问道。
莱恩愣了愣，很快想起来是一本厚厚的医科用书，主要讲述关于神经学的一些医学知识，晦涩难懂，作者他也从未听说过：“看完了。”他点了点头。
杜马赫医生满意地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被白色帘子遮盖的角落，一手拉开了帘子。
莱恩瞪大眼睛，努力想要掩饰自己的诧异和恐惧:
帘子遮盖着一张病床，床上躺着的是一位今早刚向他打过招呼的主管...的头，他，如果还能被称之为他的话，他的身体明显是一具女性的身体。
莱恩认出了那条项链，它属于刚才为他拉开门，接过他外套的护士小姐。
杜马赫顺着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它”的脖颈处还在渗血的黑色细线：“要不要猜一下等他醒后，发出的是他还是她的声音？”
他恶劣地缝合了两人的声带，却仿佛不知道自己做了怎样恶毒的事情一样，脸上依旧是温柔儒雅的笑容。
布鲁斯克制住他的愤怒，声音听起来比往常更加低沉:“深呼吸！莱恩！冷静下来！”
莱恩狠狠咬住自己的舌头，一瞬间，铁锈的味道蔓延他的口腔。他努力让自己重新挂起那个他练习过许多遍的笑容，却僵硬地怎么都说不出话来。
离开这里！他的脑子中只剩下了这个念头，可恐惧却让他连迈动双腿哪怕一步都不能。
好在人偶师并没有因为他的表现而感到不满，事实上，莱恩的反应已经是他见过的最好的一个了。
他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重新拉上帘子。
“回去休息吧，乖孩子，你今天已经很累了。”
……
莱恩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杜马赫的办公室的。
也不知道他是怎样迈着僵硬的双腿走回自己房间的。
他只知道等他恢复知觉的时候，正靠坐在门前，无助地环着双腿，头埋在双膝之间。脸上是止不住的晶莹液体。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了出来。
布鲁斯正无言地坐在他面前，看着他因恐惧而不断颤抖着的身体。
他伸出手，想要摸一摸莱恩的头发，却毫不意外地看着自己的手指穿过了莱恩头上的碎发。他叹了口气。
“你会逃出去的。”他安慰道，他会带他出去的，逃离这个地狱。
“我会死。”莱恩摇头，哽咽着。
“我会死的。”他抬起头，露出一双鲜红色的眼睛，无助地像一只被遗弃的幼犬，却更加绝望：“我不想变成那样，我不想死。”
“你不会死的，我发誓，我会把你安安全全地带回去。”
布鲁斯觉得鼻头一酸，无比痛恨现在那个自己，你都做了些什么？他想抓着自己的领子，狠狠打自己一顿。
为什么要那么执着于已经死去的人？
为什么不寻找还活着的人？
大滴大滴晶莹的泪水滴落在地上，那双鲜红色的眼睛红的就像是晶莹剔透的宝石中，流淌着的血液。
“我想要活着，bat，帮帮我。”
布鲁斯想要握住他的手，他仿佛透过他看到了那个已经成年的莱恩。
有多少次？他躲在没有任何人知道的地方偷偷哭泣？
有多少次？他期望有一个人能来帮助他？哪怕只是给他一个拥抱？
有多少次？他无助地说出被深深埋在他心底处，自己的名字？
有多少次？他所有的期望落空，独自一人，挂上笑脸，重新站起身？
太多次了。
多到他把他自己当成一个怪物。
多到他以为没有人伸出援手是因为他太过肮脏。
多到他内心充满了自卑和无助。
多到他不再在乎他自己的性命。
多到他将心中那点明明已经该破灭的期望小心翼翼掩藏起来。
多到他用尽全力去回报，回报布鲁斯·韦恩曾经给予的一点点善意。
眼泪顺着布鲁斯的脸颊流淌，滴落，消失在空气中。
他想他明白了那张无脸男的面具。
他很寂寞。
他的手臂抬起，却想起自己根本不能触碰到莱恩。
可他也没有缩回手。
他想要告诉莱恩。
他胸膛中仿佛装了整个宇宙，可他说不出哪怕一句话。
巨大的内疚和疼惜占据着他的胸膛，心脏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布鲁斯呆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
一只明显要比他的手小的多的手掌搭了上来，他感受到了那只手上厚厚的枪茧。
布鲁斯抬起头，看到那双绯红色的眼睛中写满了担心。
那个刚刚还害怕到不停发抖的孩子脸上还挂着泪珠，却露出了慌张的表情
“你在哭吗？你别哭啊...”他手忙脚乱地想要擦掉布鲁斯眼角的泪珠。
“是我的请求让你太过为难了吗？”他咬了咬自己的嘴唇，在绯色的唇上留下白色的印记。
“对不起，我可以自己做到的。别哭了。”他纤长的银白色眼睫毛湿漉漉的，却努力露出了温暖的笑容。
“别哭了，我这里...”他另一只手捂着心脏的位置，笑容如同冬日最后一抹暖阳。
“会疼的。”
作者有话要说： 我高估了自己...回哥谭要下一章了。
老爷在这里终于明白了莱恩掩藏在内心深处的自卑...
人偶师手术部分的内容可能引起小天使们的轻微不适...
写这章最后的时候自己哭的稀里哗啦的qwq
加了一点点，记得看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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