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一阵如雷的掌声和喝彩声,仿佛从遥远的地方传来,掌声中混合着喧天的锣鼓,黑暗渐渐消退,身后那种恐怖的气息烟消云散,李言转过头,角落里黑色的寿衣衣角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陈默的身形重新出现在身后。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身形看起来有些摇晃,像是虚弱无力的样子。
将身体借给莫可名状之物,使用对方的力量,不可能不付出代价,这代价就是对身体和精神的侵蚀,随着厉鬼复苏的次数越来越多,终归会有一天它将完全取而代之,这就是寄生类诅咒之物最恐怖的地方。
他忍不住伸手扶住陈默的肩膀:“你还好吧?”
“还好。”陈默抬起头,看着周围被纸灰覆盖的庭院,和一动不动,泥塑一样的假人,“都结束了吗。”
“应该……是吧。”李言说道,这时他们都注意到,周围纸灰下的一切,被风吹动,渐渐消散,露出了它本来的面目。
一片空旷的戏台。
周围并没有任何人影,那喧天的锣鼓也不知从何而来,一盏白纸灯笼在阴风中摇摆,陈默突然发现,那白纸灯笼的灯光也很奇怪,仅仅只照亮了两个人所站的那一小片区域,更远一些的地方,火光像是被什么东西阻隔,变得十分晦暗。
而晦暗的戏台角落里,赫然站着一道白色的身影,从身形上陈默认出了就是那个神秘的白班主。
“都结束了吗?”李言问道,那只厉鬼已经消散,这一幕画皮的鬼戏,似乎也应该到了尾声。
“暂时……是这样。”一边说着,白影一边走出了黑暗,而这一次他的脸上戴着的是另一张面具,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面具。
“你们已经完成了鬼戏。”那人继续说道,“现在,总该明白了吧。”
“是的,总算是……明白了。”陈默沉沉地说道,他的确是终于明白了鬼戏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自始至终,只有进入百机楼,登上戏台,进入鬼戏之中,才是这个故事唯一的生路。
不过,也不完全是这样,登上戏台之后,还要和鬼一起演戏,只有通过了鬼戏的考验,完成了鬼戏,似乎才算是过关。
李言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那么,其他人呢?”
“你们自己看吧。”那人影淡淡地说道,他的身形一半被白纸灯笼的光亮笼罩,另一半却依然隐没在黑暗中,似乎隐含着某种意味。
说完,人影伸出一只手,直直地指向前方,陈默和李言转过身朝外看去,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从戏台上往下望去,哪里有什么熙熙攘攘的观众,只见一块块黑色的牌位,密密麻麻地摆满了台下的场地,林立的牌位,层层叠叠,朝向戏台,就好像无数人在下方观戏一样!
就算两个人久经异常事件,此刻还是吓了一大跳,感觉脊背一阵发凉。
这么多天,他们到底是在怎样一个地方停留,和怎样的东西打交道啊!那每一块牌位上面,依稀都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黑色小字,应该是刻着死者的姓名和生辰一类……
原来听戏的人,自始至终就没有一个活人,每当戏台上锣鼓喧天的时候,台下却只有这一片片死气沉沉的牌位,鬼戏鬼戏,可不就是演给鬼看的戏吗。
“原来是这样……”李言此刻也感觉浑身发凉,“原来……我们一直都置身在其中而不自知。”
“每一年到这时候,都有误入镇子的活人。”那人的声音,在黑暗中缥缈地传来,“我们所能做的,就是把这些误入的活人,带离死地。”
“你们?”陈默心念一动,“是指清月班吗?”
人影点点头,“我想,应该可以告诉你们我真正的名字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伸出手,摘下了覆盖在脸上的面具,露出了一张陌生的面孔。
虽然是陌生的面孔,但是,气息依然是那个人的气息,陈默有些疑惑地看着对方,这究竟是怎样做到的呢,难道那个人,其实也并非活人吗。
“我的真名叫做白月,这个清月班的戏班,是师父在一百多年前创建的,最初其实是叫做福喜班,后来因为收了我和另外一个叫李清的人做徒弟,师父说,福喜班这个名字太俗,不如应了这两个徒弟的名字,改名清月班。”
“从那以后,福喜班就改成了清月班,那已经是很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陈默和李言目光微动,但是并没有打断这个人的讲述。
“安稳的日子并没有过多久,几年之后,战乱就开始了,为了讨一口饭吃,师父带着我们走南闯北,靠唱戏赚微薄的收入,可是日子还是很苦。在这几年间,很多人受不了苦离开了,也有人死在了辗转各地的路上。”
“师父一直很悲痛,因为清月班的班底,大多数是从路上捡来的穷苦孩子,有的是父母养不起送来的,有的是路边的孤儿,用心血调教出一身本领。每个人的离开或是死去都让师父难过很久,最难过的事情是在这之后没有多久,李清也死了。”
“我和李清也都是师父捡回来的孤儿,父母什么的,早就记不得了,对我们而言,清月班是个像家一样的地方,清哥儿比我小两岁,来这里却比我早一年,总是逼着我们后来的孩子叫他师哥,我们两个学得很快,很受大家喜欢,师父也琢磨着将来要把清月班传到我们的手中。”
“和我相比,清哥儿的聪慧更胜一筹,但是那一段日子真的太苦了,穷人哪里有什么钱财听戏呢,能出得起钱的,都是贵人,贵人们要做什么事,哪里是由得我们的。”
“有一天演完了戏,清哥儿被主家留了下来,说是等着领赏钱。师父起初不愿意,好歹还是被说动了,隔了一天,清哥儿被送回来时却已经只剩下半条命,浑身都是伤,说是太倔了不肯从事,惹恼了主家的男人,那一次的戏钱也没有结,半夜里清哥儿就发起高烧,说起了胡话。”
“我和师父在旁边伺候着,从他的胡话中听出了几分端倪,原来主家的男人是个好那一口的,难怪清哥儿抵死不从,师父很愤怒,叫着要去讨个公道,被大家拦住了。乱世之中,哪来什么公道呢,保全自己都不容易,哪里顾得上别人。戏钱没有给,自然也没有钱给清哥儿看病,到后半夜胡话说得更厉害,清晨人就没了。”
“师父抱着尸体哭了三天三夜,说不能便宜了那帮王八蛋,然后叫我们将戏班后面那口箱子搬来。”
听到这里,陈默和李言都是心中一凛,感觉这个故事,似乎进入到了关键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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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