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久江是在傍晚时分返回茅屋的，苏暮听到外面的移门响动，走出来看的时候，发现跟随着喜久江回来的还有另外一个女人。
她的年龄大约是四十开外，穿着一身玄色的和服，给人一种庄重和压抑的感觉，喜久江好像有些恐惧对方，一直将头垂得低低的。
“你说的人就是她？”女人开口。
“是的，千代大人。”喜久江回答，她还想说什么，却被对方打断。
“喜久江说，你希望代替真子，成为满月祭的祭者？”
苏暮点了点头。
“你叫做松木雅子？”女人略有些奇怪地看着她，“松木家，有叫做雅子的女儿吗？”
少女看懂了苏暮的神色，马上回答，“雅子姐姐跟随姑母一直在外面生活，没有回来过村子里。”
“我没有问你话。”女人严厉地看了一眼喜久江，然后将目光转回到苏暮的身上，“满月祭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祭祀，只要决定就不能改变，你真的做好决定，要替代真子吗。”
“这是我母亲的遗愿，我回到回鲤溪村就是为了执行母亲的愿望。”苏暮随即回答。
女人细细地端详着她的神色，似乎想要从中辨认出真假，喜久江不敢多说话，房间里静得仿佛一根针落下也能听见。
不知道过了多久，女人终于点点头：“那你跟我来吧。”
苏暮点点头，站起身来，喜久江也想站起来，被女人用眼神阻住。
“你就不用跟来了，那个地方，除了参加祭祀的人，其他人都不能进入。”
“雅子姐姐……”喜久江看着她，神色开始变得复杂。
“你就不要去了。”苏暮也说道。
“等一下。”喜久江却叫起来，“千代大人，请您稍等片刻，我想和雅子姐姐说几句话，可以吗。”
中年女人的神色流露出不悦，但是并没有拒绝。
喜久江拉着苏暮的手，一直将她拉到里屋，仔细地锁上房门，又贴着耳朵倾听了一会儿，确定门口并没有人，才压低了声音，“你真的想好了吗。”
“当然想好了。”苏暮回答。
“你也看到了，一旦进入那个地方，你就出不来了，一直等到祭祀开始，你谁也见不到，而到了祭祀开始，其他人就会将你带进那个山洞，在里面……”
“所以，就要拜托你了。”苏暮打断对方，“想办法让他们进来。”
喜久江吃惊地看着她，“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们需要寻找一样东西，它也许就藏在祭祀的地方，只要找到它就能够终结这里的死亡循环。”
“我不太懂。”喜久江摇摇头，“不过这也没关系，你等一下。”
她走到一边，从箱子里取出了一件什么东西，然后塞到了苏暮的手中。
这是一把像是短刀的金属器物，虽然已经有些古旧，但是依稀可以看出之前的华贵。
“这是松木家一直传下来的东西，据说很早之前祖先用它杀死过湖里的人面鱼，并用它来切割鱼肉，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使用过了，不过，也许对你来说会有用。”
“把它藏在衣服的最里层。”她忽然凑近苏暮的耳边，低声说道。
苏暮点点头，收好东西，握柄上阴冷的气息让她的心中略有所动。
笃笃笃，门外传来了敲击声和脚步声，喜久江打开移门，看到除了被称为千代的女人之外，还有另外两个中年仆妇站在她的身后。
她们应该都是来带走苏暮的。
“话说完了吗。”千代的语气永远是那样严厉，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说完了。”苏暮点点头，“我们走吧。”
她们刚转过身，喜久江就在身后叫起来，“那么真子她……”
“她很快就能回家了。”千代冷冷地回答，“今年的祭祀，已经不需要她了。”
“是这样吗……”喜久江的泪水又流了出来，明明盼望的事情已经顺利实现，但此刻她的心中却无比的复杂。
穿过村子中央的时候，苏暮突然发现，那些屋檐下的灯笼后面，有许多双眼睛正在看着自己，那些人鱼，她们大概已经听说了祭祀发生的变化，对这个自愿奉献出生命的人感到奇怪。
许多窃窃私语在灰蒙蒙的雾气中升起。
“她是谁？”
“不认识唉，好像是喜久江从外面带回来的女人。”
“松木家的后代吗，真的有人自愿参加满月祭？”
“应该是真的吧，千代大人不是已经将人带走了吗。”
“太奇怪了……她到底知不知道满月祭是怎么回事。”
“听说是为了满足亲人的遗愿。”
“唉，管那么多做什么，不管怎么说，今年的满月祭，总算是可以顺利地举行了，听说之前那个真子很不愿意，每天夜里都在房间里面哭闹呢。”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为了让村子继续存在下去这是必须的事情，也许明年或者后年，这样的事情也会轮到我们的。”
“难怪有人会离开村子……说起来，我们也可以……”
“离开村子，我们能去哪里？”
“去外面啊，我也好想和男人在一起，给对方生儿育女呢。”
“呵，那又怎么样，过不了多久，对方还是会发现和我们一样，那时候他就会把你当做怪物，要么自己逃跑，要么干脆把你杀死，近年来，死在外面的姐妹还少吗。最后你还是只能回来村子，当一个真子那样的老妖怪，然后被杀死，血肉喂食给湖里的人面鱼。”
“那又怎么样……”
随着她们走过，那些窃窃的私语变得更加缥缈，眼前屋宅却是近了。
住在这里的女人，看上去比其他村民年老一些，除此之外，从她们的身上，似乎也能闻到一股陈腐的气味。
这座屋宅和这些年老的人鱼，究竟在这里生活了多长时间。
活下去，长长久久，永永远远地活下去，对她们来说，就是那么重要的事情吗。
如果人类也可以通过付出同样的代价，来获得同样的能力，那么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呢。
屋宅前，有人推开移门，千代弯了弯腰，神色陡然变得恭敬起来。
“人我已经带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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