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川空捂着膝盖,一边在被落叶覆盖的地面上打滚,一边发出声嘶力竭的惨嚎,鲜血从伤口处汩汩流淌。w61p.com
他的双腿已经彻底废了。要是能及时送往医院,或许还能勉强救回来,但这是可望不可及的,对于此时的他来说,唯一的办法只剩下截掉自己的双腿保住一命,下辈子依靠轮椅生活。
遗憾的是,他连这件事都很难做到。
因为,渡边政治之所以毫不留情地射穿他的膝盖,不是决定要留他一命,而是为了防止他在接下来的问话中有机会逃走。
“我有事情要问你。在不搞清楚之前我是不会走的,更不能让你走,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不好意思啰。现在,能开口吗?”
他等了一会儿,对方却完全没有理睬他的意思,继续满地打滚,眼泪鼻涕在脸上肆意横流。对于一个从小在和平繁华的都市里长大,几乎没吃过苦头的男子高中生来说,这种钻心剜骨的疼痛体验实在是有生以来头一回。
柳川空的头脑一片空白,完全丧失了语言组织能力,除了惨叫以外,什么声音都听不进去、发不出来。
渡边政治找了个树墩坐下来,将猎枪放在膝盖上,一边摆出耐心的态度,一边笑着说道:
“柳川君,慢慢叫着,看看等到你喊破喉咙之前,会不会有人来救你。”
说话的时候,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皱巴巴的香烟,抽出一根后又开始美滋滋地享受上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没有第三者出现。柳川空的惨嚎慢慢小了下去,不知道是因为力气渐渐消散,还是他渐渐适应了身上的疼痛。
连他本人都搞不懂答案究竟是哪一边。但他确实从痛苦的地狱里找到了喘息的时机,尽管饱受创伤的折磨,头脑却前所未有的冷静。
他很快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不止是双腿,可能连命都保不住了。
不会有人来救自己,唯一生存的机会,就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
“你……你想知道什么?”
柳川空的声音异常虚弱,很勉强才能将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
“喔,终于肯说了吗?”
渡边政治手指一弹,将剩下半截的烟蒂扔掉,笑着问道。
“看你很不好受,我就不浪费时间,直接问了。里面的候选人一共几个?现在还剩下几个?还有,你应该有留心过里面的内部设施吧?和我说说看。”
渡边并没有询问太过艰深的话题,他似乎主要是想了解那栋建筑物的内部情报。柳川空有些心惊,一时间浮想联翩。他知道对方是个无法无天的人,难道说他想的是……
柳川空对于候选人和站在他们背后的支援者们的事情很好奇,所以有询问过。据说这栋建筑物只能由候选人们来自由使用,支援者一方固然能在特定时间内进入此地,但是等到游戏开始之后,部分特定区域就不允许进入了,只能依靠选手个人的实力来决定胜负。
包括刚才渡边政治出现的时候,他都是等在门口的,直到柳川空离开内部工作人员们的视线,才选择动手。
可能是出于忌惮,可能是出于另有所图而不愿意打草惊蛇……不论如何,假如他现在还呆在会场的话,起码现在还不至于落入这个下场。
悔恨像是虫子般噬咬着柳川空的心脏。
他痛恨自己的无力,后悔被幸存下来的喜悦冲昏了头脑,没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嗯,那个神父死了啊……不,更准确的说法是‘疑似死亡’吧,如此一来,内部剩下的时间倒是绰绰有余,只要那个小鬼不犯病的话。”渡边政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好,就到这里为止吧。”
“我,我知道的都已经说了……可以放我走了吗?”
柳川空的瞳孔中露出希冀和祈求。
但渡边政治没有回答,再度点烟,自顾自地抽了一口,深深地从肺腔内吐出一片白雾来。
看来答案已经很明确了。年轻人的双眼瞬间黯淡了下来。但他不愿意就此放弃。
“不能放过我吗?如果仅仅是为了满足村民们的复仇欲望的话,不是已经有替代的尸体了吗?而且就连下场都已经专门准备好了……”柳川空喘了口气,接着说道,“杀人犯会以公开祭祀的方式被处死,而在神凭村,所有在祭祀仪式中死去的尸体,都会由‘恶鬼’吃下,送入轮回,根据生前的罪孽善业决定来生……”
“你还知道的真清楚。”
渡边政治的话头顿了顿,随即露出不屑一顾的冷笑。
“可是,那是他们的做法,不是我们的。神代家的人想要用这种方式给村民们一个交代,是因为他们屈服于企业的金钱和人脉。”
“而我们不一样,狩猎队不一样,渡边家不一样。我们为了守护村子而生,却没必要对神代家言听计从,特别是当代的家主和巫女——那两个小姑娘居然想用隐瞒真相,欺骗大伙,我岂能容忍?”
“别、别开玩笑了!你都说了,你知道我不是杀人凶手……那杀死我还有何意义?”
趴在地上的柳川空咬牙切齿,死死地瞪着他。
“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所谓的‘真相’吧!”
渡边政治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拿起猎枪,开始擦拭枪管。
“你说的没错。不过,‘谁杀了人’的真相本来就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是如何想的。”
失去了最后的希望后,支撑着他意志的体力彻底涣散,柳川空的意识开始模糊,隐约间觉得对方口中的话似乎在哪里听过……
——“柳川君,你到底有没有杀人?”
——“这重要吗?”
那时候的他,是这般反问那位一脸肃穆的女孩的,脸上带着嘲讽的微笑。
是啊,真相重要吗?
当然。
怎么可能会不重要呢?
他为自身过去产生的傲慢情绪感到可笑,随后又发自内心地觉得打算杀了自己的这个人同样很可笑,这家伙迟早有一天会……
这便是柳川空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念头。
渡边政治踩住了他的肩膀,用枪口对准柳川空的后脑勺。枪声乍鸣,近距离射出的子弹将少年打得脑花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