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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诺浔的安排，让夜寒烟每每想起，便觉心烦意乱。
明知不该，她却找不到半点反对的理由。为了祁诺浔，为了她自己，更为了前朝那些已经历尽人世艰辛的遗老遗少们，这些事，她非做不可！
自从祁诺浔来过之后，依旧是在含英殿幽居的日子，夜寒烟却再也无法似从前那般闲适自在。
每每夜间惊醒时，常觉背后汗湿一片，心中惶惑无限。
但不管她有多恐惧、多抗拒，大业皇朝与匈奴的战事依然还在继续，祁诺清的赫赫战功也时常传回宫中来。不问可知，祁诺浔那些可怕的计划。必定也无时无刻不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夜寒烟想起未来的莫测，不禁时时震悚。
一眨眼已经到了六月，连日来烈日炎炎，晒得含英殿中的花木从早到晚都打着蔫儿。
在这样的天气里，夜寒烟恨不能从早到晚都泡在水中。却偏偏有人不识趣地时常来殿中闲坐，搞得她欢喜也不是，厌烦也不是，总也猜不透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这一日莫云纤又带着吉娜和两个小丫头摇摇摆摆地走了进来，夜寒烟终于忍不住问道："前一阵你常来这里。我总以为是皇后娘娘的吩咐，谁知近来细想了想，却又不是。"
"愿闻其详。"莫云纤早已不把自己当外人，见夜寒烟不肯起身相迎，她也不在意，草草地福了福身便老实不客气地在窗边落了座。
夜寒烟见惯了她这样，倒也不以为意，只若有所思地道："三殿下在北疆节节胜利，想必不会急于和谈，况且即使要与匈奴和谈，皇上和皇后娘娘想必也已经明白，从我这边着手是不可能的了。所以我思来想去，你时常到我这边来，应该不是出于皇后娘娘的吩咐。"
莫云纤淡淡地点了点头，脸色却忽然变得有几分扭捏，半晌才若无其事地笑问："那么依你看，我到你这里来是为了什么呢？"
夜寒烟皱眉想了很久，终于还是缓缓地摇了摇头："我便是这个不明白。你讨厌我，我是知道的，我实在想不出你有什么接近我的理由。如果换了是我，哪怕无聊到发疯，也不会愿意找一个我讨厌的人来一起打发时光。何况我这里仍在禁中，每次来都要向皇上请旨，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莫云纤缓缓地点了点头，接着却又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你真的那么讨厌我吗？我经常到你这里来，是不是让你感到很烦？"
夜寒烟立刻露出一副见到了知音的表情。
莫云纤竟也不恼，只是颇为无奈似的苦笑了一下，双手捧起茶盏来喝茶。
良久之后，夜寒烟知道她确实不打算多说了，也便只得轻叹一声，不再理她，只管盯着手中的帕子出神。
这时莫云纤却忽然迟疑着问道："浔哥哥是来找过你的，对吗？"
"你说什么？"夜寒烟大吃一惊，虽然强自忍住没有跳起来，却早已收起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正襟危坐，直直地盯着这个女子的眼睛。
祁诺浔来过的消息，她确信含英殿不会有人知道，莫云纤又怎么会知情？
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却又完全不像是简单的试探。难道祁诺浔对她说过什么吗？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莫云纤应该是祁诺清的人啊！祁诺浔便是再糊涂，也不会把他的计划说给莫云纤听才对！
她幽居深宫，对外面的事情一无所知，从前以为这样的日子悠闲自在，如今有了心事之后，才知这种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让人心焦！
莫云纤看见她大惊失色的样子，心下不禁得意，笑吟吟地道："你一定在猜我是如何知道的，对不对？其实。你的事我什么不知道呢？小烟，我最近时常来看你，是希望你可以好好享受现在这样身居高位的日子，因为你很快还是会跌下来的！我希望你记住，我是尊贵的公主，而你只是一个寻常的奴婢，你永远不可能爬到我上面去的！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咱们且耐心等等看，过一阵子自见分晓！"
说过这句话之后，她便径直起身。带着丫头们走了出去。这一阵她每次过来含英殿，都要不厌其烦地坐上半日，似今天这样略坐一坐便走，实在是前所未有之事。
夜寒烟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的疑虑越发重了起来。
沫儿和蕙茹送客归来。见夜寒烟怔怔的只管出神，慌忙前来相询。夜寒烟看着蕙茹脸上紧张的神情，心中却总觉疑虑重重。
此前总觉得蕙茹既是祁诺浔的人，当是完全值得信任的，但近来却渐觉她身上难解之谜甚多。何况连祁诺浔这个人都未必值得信任，她又如何敢相信蕙茹？
思前想后，夜寒烟还是寻了个由头将蕙茹支了出去，迟疑着问沫儿道："前日我叫你打听出云公主的事，有头绪了没有？"
沫儿沉吟片刻，有些为难地道："您也知道，咱们含英殿的人，等闲是出不去的。虽有跑腿的小太监小宫女时常来往，但他们都是上头嘱咐过的，口风紧得很，即便偶尔漏出一句半句，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夜寒烟自然知道这些难处，闻言也只得罢了。
只是外面瞒得她越紧，她心中的惶恐不安便越严重，对于祁诺浔的那些安排，也渐渐地生出了几分疑虑来。
她本以为自己会全心全意地信任祁诺浔一辈子，但疑虑这种东西，就像是泡过水的种子，注定会越长越大，你不想它发芽。只怕也未必容易的。
沫儿不知她所虑的是什么，却也猜到她心中煎熬，只得胡乱挑些事情来跟她说："今儿御膳房的小喜子来的时候，恍惚提起过一句，说是咱们含英殿的奴才们老的老、笨的笨，皇后娘娘知道了甚是怜悯，要给咱多派几个人过来呢！"
夜寒烟知道皇后如今吃斋念佛，躲事尚且来不及，绝不会顾到一所冷宫之中的太监宫女是多是少，若她真的想到了，必定是有人提醒，这其中恐怕就大有文章了。
果然，当日晚膳的筷中又有文章，夜寒烟背着人取出看时，见是陌生的字迹。弯弯曲曲地写着一个"莺"字。
夜寒烟知道这字条必是祁诺浔送来，见他如此小心谨慎，连笔迹都不肯留下，她不禁暗暗心惊。
第二日，果有管事的太监带过七八个小宫女来给她挑，说是皇后娘娘特意吩咐过，挑的都是最老实本分的丫头，都问过了是愿意留在含英殿伺候的。
夜寒烟向人群之中粗粗看了一眼，心头忽然砰砰乱跳起来，几乎疑心自己看花了眼。
只见人群中一个格外秀雅的小姑娘悄悄地抬了抬头，趁管事的太监不注意，偷偷朝她眨了眨眼睛。
那一瞬间，夜寒烟感到自己的眼眶忽然酸涩起来。为了怕旁人看到，她只得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侧身背对着那个管事太监，淡淡地问道："都是哪里选来的丫头？"
那管事太监最是机灵，即使对冷宫女子，也并不肯失了礼数，见问忙陪笑回道："大多是看守闲置宫殿的粗使宫女，还有两个是永巷出来的，皇后娘娘说了，含英殿杂事少，丫头不需要太过机灵，老实本分最好，娘娘若是不满意，奴才再叫他们重新挑过来。"
夜寒烟稍稍缓了缓心情，转过身来问最前面的一个小宫女道："你是哪宫里的，叫什么名字？"
那小宫女低眉顺眼地说了，夜寒烟也只不置可否，又连着问了几个，果然第五个宫女的名字便叫做"莺儿"，自称原是御花园中的洒扫宫女。夜寒烟见她浓眉大眼，长着一张方方正正的脸，看上去倒也算老实憨厚，不禁轻轻地点了点头。
又问了两个，最后一个却是问也不必问的了，夜寒烟轻轻将她拉了出来，又向那莺儿指了指："这两个，本宫留下了。"
那管事太监欢天喜地地应着，着实奉承了一番，才带着剩下的小宫女们去了。
这一来倒闹得夜寒烟有些莫名其妙：她一个从来无宠的冷宫妃子，用得着这样奉迎吗？由此看来，这个太监只怕也未必是什么简单人物！
被选中的两个小宫女满脸喜色，慌忙上前来行礼，夜寒烟当着人不好多说，只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
沫儿却显得十分高兴。她虽是含英殿的一等大丫头，但因原本的小宫女们多半都找门路调了出去，剩下的几个却又懒又笨，只能做些洒扫粗活，她心中未免不足。今日又来了两个受她管束，她怎会不高兴？
夜寒烟见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斥道："这点儿出息，也未必能胜任含英殿的掌事宫女呢！"
沫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自带了两个新手下去训话，留夜寒烟独个儿在殿中等得心焦。
她并不怕祁诺浔再往她身边安插什么人，只是有一点事情总也想不明白：她身边明明已有蕙茹，祁诺浔为何还要费尽心机安插别的人进来？难道便不觉得有蛇足之嫌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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