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慧恩大师的见客之所，并不在前面的佛堂，而是在寺庙西边一处独立的小院之中。这里松柏森森，比别处分外幽静，虽然仍能隐隐听得到寺中钟鼓之声，却已经更像是一处隐居之地了。
感觉到寒意沁骨，夜寒烟下意识地缩了缩肩。
一进小院，左手边先有一间小小净室，夜寒烟正猜不透这间突兀的小屋是做什么用的。祁诺清已经拉着她走了进去，在殿中点起三炷香，又拉着她一起在一只黑乎乎的瓦盆之中净手。
夜寒烟虽不知这些繁文缛节有何意义。却还是毫无异议地照做了。这样的顺从似乎让祁诺清十分满意，他的眉眼之间不觉已经带上了笑意。
祁诺涵也要净手时，祁诺清却忽然拦住了他。笑道："皇兄，慧恩大师那里并不宽敞，不如你便在这里等我们出来如何？"
"喂，不是??你要过河拆桥啊？"祁诺涵满脸不可置信地盯着自家兄弟，语气那叫一个幽怨。
祁诺清无所谓地道："我也是体谅你才这样建议的，毕竟大师翻来覆去也只是讲一些经文典故，你也未必喜欢不是？上一次也不知道是谁将大师气得拂袖而去??你一直说大师讲经是荼毒耳朵，大师也未必愿意见你，既如此何不避而不见，给彼此行个方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得天花乱坠，就是不想带我一起进去！哼，宁可带一个女孩子也不带我，你这个重色轻??轻兄的家伙！"祁诺涵不满地大嚷起来。
但他虽然气恼，却真的随手扯过一个蒲团在这间净室之中坐了下来，这样的举止让夜寒烟越发错愕。
祁诺清要单独带她一人进去？为什么？
容不得她多想，祁诺清已经拉起她的手往外走去，夜寒烟虽然心中忐忑，也只得勉强跟上。
慧恩大师的僧舍果然十分狭窄，大师居中而坐，他的面前便只能并排放下两个蒲团了。夜寒烟注意到蒲团上面十分光滑。显然是有些年份的东西了。
见祁诺清丝毫没有迟疑地坐了上去，夜寒烟也只得在他身旁坐了下来，心中竟没来由地生出了几分忐忑不安的情绪。
房舍之中檀香袅袅。本该是极易静心的，但夜寒烟心中有事，此时却无论如何都静不下来，只得深吸一口气，假装观察着房中的摆设。
"烟儿，安静一点。"祁诺清敏锐地发觉夜寒烟的异常。忍不住出言提醒道。
夜寒烟勉强收回目光，低下头看着眼前的地面，心中那种不安的情绪越发浓重了起来。
"女施主，老衲这僧舍之中可有什么不对？"慧恩大师微微一笑，仍是慈眉善目的样子，夜寒烟却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感到自己的后背都僵硬起来。
慧恩似乎也并不着急，胸有成竹似的，笑吟吟地等着她的回答；祁诺清虽然心中诧异。却并未冒昧开口，只在袖中轻轻握住夜寒烟的手，以示安慰。
"这个老和尚显然有古怪。但对于一个连死都不怕的人来说，什么古怪能吓得住我？"夜寒烟避开两人的目光，在心底暗暗给自己打气。
良久的沉默之后，她才缓缓抬起头来，绽开一个无辜的笑容："让大师见笑了。"
见她竟然这样快便平静下来，慧恩的脸上却不禁露出几分诧异之色，祁诺清更是暗暗心惊，只是竭力掩饰着，不敢被夜寒烟看出来而已。
慧恩定了定神，和颜悦色地道："兴许是此处檀香味太重，侵扰贵人了。虽说檀香有宁神之效，但心中思虑过重之人反不宜用檀香。是其物极必反之意。贵人可是有何心事未了？"
夜寒烟微笑道："大师说笑了，我一个小小女子，既无天下大事需要挂怀，又无衣食不周之忧，何来心事？我若说思虑太重，大师一定要笑我碌碌凡尘中人，诸事都看不开了。"
"如此说来，贵人果真心无挂碍？"慧恩忍不住与祁诺清对视一眼，有些意外地问道。
那一眼虽然极其短暂。却仍是没有逃过夜寒烟的眼睛去。她心中一凛，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
祁诺清为了对付她，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呢！知道从她的口中问不出什么，他竟然想要用一个老和尚来打消她的戒心？可是他自己都问不出来的，一个老和尚又能顶什么用？
今日，他是注定要失望的了。
夜寒烟微微一笑，指着祁诺清道："大师是不是记错了？我记得今早上山之前，是这个人跟您说他心有挂碍，而不是我啊！我所有的挂碍，都在两个月前随着三尺白绫晃晃悠悠不知道晃到哪儿去了。说句大不敬的话，我如今最大的挂碍，只是今晚的晚膳之中没有油腥，略嫌美中不足而已。"
那慧恩大师似乎也知道已经引起了夜寒烟的警惕，再问下去不会有什么结果，只得转向祁诺清道："居士心怀天下，常有不足乃是应有之义，却未必是佛门能解的了。毕竟，佛门劝人出世，而居士却是这天下最不能出世之人。惟愿居士心中有佛，常念天下苍生，便是永居红尘，也已功德无量了。"
他倒说得好听。一个出世之人，竟妄想用卑鄙手段帮人套问消息，还说什么有道高僧，分明是帝王之家的一条剃了毛的狗罢了！夜寒烟在心中暗暗咒骂道。
祁诺清却虔诚地合十俯身道："谢大师教诲。"
夜寒烟闻言忍不住不屑地撇了撇嘴。
那慧恩似乎有些不死心，很快又转向夜寒烟，缓缓开口道："居高位者，一念之间便关系到万千百姓生死，故而积善极易，积恶却更加不难，贵人若有积善之机，请万勿轻易放过。"
夜寒烟不以为然地撇嘴笑道："大师，一念之间关系到千万百姓生死之人，也是我身边的这个家伙！虽然先前伪帝祁诺浔给我戴了一顶'祸国妖姬'的帽子，您也不用真的把我当成苏妲己来劝啊！即使我有苏妲己的本事，也要有一个商纣王来言听计从才行，你看我身边这家伙，他像是会听我话的样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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