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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重新坐直身子,鼻尖和眼睛发红,尤有湿迹,他帮我理好裙子,用披肩遮住他留在我胸口的泪痕,好大一片,“我看到了关于琼恩·艾林死亡真相的纸页,”他抬眸瞧了我一眼,“那症状和我母亲的太像了,我找一些东方来的商人核实了一下,虽然不是有很多人清楚,不过证实了这件事。”而能从外头弄到这种毒药的,不是恐怖堡伯爵,就是恐怖堡的女儿,其他人没这个机会。
里斯之泪还是我捅出去的,我去散布的谣言,听起来我真是傻得可以,自作自受,这事儿不但没妨碍到“小指头”培提尔·贝里席,反而让我自己喝了一壶,他继续,“这肯定不会是巧合,而且当时学士死的蹊跷,我知道,学士的医术高明,比临冬城的鲁温要厉害,特别在药物上,而他恰好死了。所以,有这种推测并不奇怪。”
“乌瑟学士呀,”我发出叹息,悠长如东方的海风,绵绵徐徐,“我对不起他,为了他教我的东西杀了他。”
“而且,红简妮一家莫名被处死,红简妮的父亲就在厨房帮忙,是他帮你下的吗?”
“不,”我轻轻叹道,“她害我,我告诉你了。”
“黑瓦德,佛雷,这些借口,”他在回忆,“佛雷家没那个本事在北境闹出这样的风波,”多米利克轻道:“真是不失波顿的风范。”他这句话让我有些惊讶,原来他知道恐怖堡自个儿家是啥样的。
原来他什么都清楚!?
“嫩着呢,你父亲一眼看穿。”我回应道。
“我怀念谷地,还有君临,如果人生就是比武大会该多好,简简单单。”他在拢好我的发丝,我在帮他抚平衣襟。
“比武大会也有打死人的时候,还有用母马让对方坐骑发疯的事儿。”我只回应道,“没你想象的那么干净。”
“但是至少我有信心应付一切,”他淡淡地吐露,“在恐怖堡的时候,如果不是在你身边,我会窒息,我有说过你没在的时候,日子是怎么过的吗?”
“你没提过。”我应答道,“我也能想象,他那么宠爱自己的独生子。”
“他确实满足我的一切要求,一切渴望,我五岁那年曾经突发奇想,想看洪水的样子,他带我去了泪江边,决了一段堤坝,我们站在丘陵上,看着猝不及防的农民被裹在水里,女人在哭,小孩在喊,我被吓哭了,然后他告诉我,当好堤坝,你才不会为他们而哭。”
我无情地评价道:“真是另类的职责教育。”
他此刻好平淡,不管是表情,还是语调,就好像刚刚哭泣的不是他,是一只大臭虫。
“达斯丁家永远有粗俗的客人和唠叨的太太,在国王大道边上嘛,谷地人总是热情固执,念叨友情和荣誉,一遍又一遍,尤其是雷德佛和罗伊斯。他们都很可爱,我留恋外头,因为我回家以后,总会活在寂静无声中,我有一堆玩具,长大一些以后永远有时鲜的铠甲马具,以及武器,最好的武器,但是我所望见的不是下人,就是父母,朋友是不存在的。”
这话让我百味杂陈,好幸福的孤独,所以,他不止是因为我是亲人,也是因为只有我才能好好陪他玩耍,对吗?让他能付出感情,让他能得到回应,而不是战战兢兢地鞠躬下跪。
所以,我们就像是两个游荡在寂静森林里的孩子,不,我们就是,在恐怖堡里,在我们彼此眼中只有对方才是鲜活的。
既然如此。
我直接诉说:“对儿时的我来说,你是我唯一的光,多米。”
唯一的光,严冬里的太阳,我的亲人。
“我知道,我喜欢这种被依靠的感觉,”他的双眸好像迷雾,恰似朦胧的薄纱,我看不清,看不清他的眼神里那莫名的意味是什么,“莱雅,我喜欢看到你头戴花冠时的笑容。”
他好像还有一些别的情感,我看不透。
我勾起的唇角带出两个浅小的酒窝,“那薇尔菲德真是幸福,她也是喜欢照顾人的丫头,我见过她养小鱼的样子,精心呵护,还有她对自个儿的妹妹,耐心极了,你们会是一对好夫妇的,相互照应,相濡以沫。”
他悠然问道:“那你的对象呢,婚约呢,你的另一半在哪?”
“没有。”我感觉到手腕上的手镯,因我的体温而有些许的温热。
“会有的,”他坚定地说道,掏出两枚戒指,“这一对对戒,给你未来的夫君,丧气包,一只是我答应好的礼物,作为你被合法化的祝贺,另一只是我夺冠后你要求的礼物。”
“你赖皮,多米。”我笑了。
虽然笑了,可是我发现,我和他之间已经少了什么。
我不敢问他:那你是怎么看你母亲的?
这是一道沟壑,他不会杀死自己的妹妹,然而沟壑已成。
不过,更大的沟壑是——我长大了,他的人生轨迹已定,我的未来无穷可能,他是恐怖堡,我则会是更伟大的东西,我笃定。我适应君临,他不行。
“我要离开了。”多米恢复了恐怖堡继承人的模样,衣着整齐,脸上不留半点释放情感的痕迹,马车停下,已经到了。
我也挺胸昂首,“你是不是就因为要离开,所以才一次把这些事情问遍?”
“或许,对。”他回答道,从面色上看不出半点情绪波动,“我们说不定这一生都不会再见面了,妹妹。”此时不说,更待何时?“如果,如果你要回家,我们就在白港相见吧。”
“你不敢让我去你的恐怖堡?”
“我会想把我母亲的死查清楚。”他漫不经心地回答。
“我都告诉你了。”我轻轻道,稍微有些无奈。
“在我的角度,妹妹,我不知道谁对谁错,”他深吸一口气,“我不想知道是谁对谁错,她是我母亲,你是我妹妹,不管真相如何,我不想有什么复仇的职责,也不想认识到自己的妈有多恶毒,有这么一个父亲已经够呛了。”
我露出一个微笑,“如果是你母亲杀了我,你也会这么应对,对吗?”
“对。”他面无表情,简明扼要,我似乎更了解我哥哥了。人总是先爱自己的,很正常,他会先估计自己的感受,不想撕心裂肺,也不想为亲杀亲。
我叹了一口气,他也不好过呢。
不对,这家伙还想掐死我!?
然后他突然抱住了我,抱得好紧,让我有些窒息。“干嘛?”我不禁笑出了声,“又要哭鼻子啦?”
他的双手扳住我的脸蛋,手指温热,不再冰凉,我看着他的双眼,那双灰色的瞳仁,哪里不对劲。
他在靠近,他脸上的绒毛清晰可辨,我能数得清睫毛有几根。
不。
黎明之风老了一些,虽然亚瑟·河文船长似乎才上过一遍漆,我看着兄妹俩的人帮多米利克和他的侍从,罗尔杰·莱斯威尔搬运行李,罗尔杰的脸色很差,大概是因为没做过海船。
“下船时多穿衣服,北境夏末会下雪。”我认真地叮嘱道。
“我知道,丧气包,我是第一次去北方吗?”他依旧笑得如此温和。
“夏末天气不定。”我只是这样回应。
“你呀,连我穿衣服都要管了。”他笑容收敛了几分,“我这一辈子都在应你们的请求做事,你的,爸爸的。”
我回了一个足够甜美的笑,“那是因为你是我哥哥。”
“对,哥哥,儿子。”他抿了抿唇,我想起了马车上他的失态,尴尬地清了清嗓子。
就当他又犯傻了吧,我能理解,毕竟我们相依为命,此去一别很可能永远见不到。说起来他还想掐死我。
啧,我没法当这些没发生过,尤其是冷静下来以后,一股怨气由心头升起,好不容易才压下来。
我们挥手作别,他走进了船舱,我转首瞧向一旁的人,依然是整洁的丝绸和天鹅绒,他甚至穿上了君临男人时兴的紧身裤,风骚极了。
“好久不见了,亚瑟船长,你看起来气色不错。”
“在龙石岛赚了一大笔,他们在囤积物资。”哦?还有这事儿?史坦尼斯似乎早知劳勃的子嗣非是雄鹿子孙,所以确实可能会早早做准备。
“这是为何?”
“据说是岛上来了一个女人,红袍女人,拉赫洛的使者,给史坦尼斯大人进过言。”那就是还有预言的作用,看来梅丽珊卓已经开始布局她的光明小王子了,“要我说的话,史坦尼斯大人大概是一时迷住了,除了他和他老婆之外没人相信那个红衣女人。”
“会的,”我想起了传说中史坦尼斯宫廷里的后党,“会有她绽放的一天,你家里怎么样?”
“我女儿到第三个命名日了,珊妮又怀上了。”
“那你该少往外跑,白港该对你们很不赖才对。”
“我属于海洋,我的种也是,我女儿姓氏是破浪,一百个陆地上的差事都不如波涛巨浪。”
我想起人鱼厅的模样,那里的船板渔网,是船与海的歌谣,不由地,面上露出笑容,“听起来真是曼德勒家的口气。”
亚瑟未有否认,“我们都流着‘青手’加尔斯的血,小姐,自然会很相似。”
进入正题。
我眸凝其面,语气云淡风轻,“有两笔大买卖,不过我得赊账。”
他倒是果断,“您说,老主顾了。”
“找一艘船,你的朋友的,现在港口这儿有吗?”
“布拉佛斯人,泰坦跳蚤号。”鬼名字。
“就那艘吧,国王之手雇了,现在在港吗?到我这来吱一声。”
“没问题,小姐,还有吗?”
“罗斯比城知道吗?你去那边找克蕾,克蕾·菲林特,你见过的,”我去白港时克蕾陪同过,“她会给你安排一处地方,搭建一个简易的港口,那边海岸线地势复杂,你先别开船过去,偷偷的,别惊动别人。”
“七层地狱呀,我想起了当年那两小瓶饮料,走私小码头,嗯?”
“我知道你要过海关,还有港务局,所以,这不是一件坏事儿。还有,就是我哥哥完事儿了以后,来君临,说不定我逃生就指望你了。”
“要是有危险得加钱。”
“会的,备好武器,来,波隆!认识一下,这位是亚瑟·河文船长。”你们都那么爱加钱,确实该认识认识。
涨潮了,水漫海港,我看着黎明之风慢慢升高,趁着潮水涨起时,海船能够扬帆远航,避开礁石,所以,这正是他们离别的时候。我看着船上的多米,他的斗篷因风而飘,他也在注视着我。
我知道,我们关系生分了一些,不若以前那么依恋,但是也加深了一些,更加了解彼此,我们的关系变得——成熟了。对,成熟,都是成年人,不再是一个小丫头和他脾气温柔的小哥哥了。
不,绝对不是有一个女人的死亡横在我们之间,绝对不是。
那年他笑得好温柔,还有他把我扔进餐室的样子,卢斯和蓓珊妮当时一定惊呆了吧,一定蠢极了。
再见,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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