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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到晚跟他们念叨死啊活啊,那不是让他们更难受吗?是我把这么好的一个孩子给坑了啊,他之前还特别高兴地跟我说他遇见你了,说你现在发展得可好了,他在你面前都觉得抬不起头,说自己也这么大年纪了,还不如你独立,见到你就又高兴又难过。我心想那怪谁?那不都怪我吗?……”
余淮的妈妈就这样哭了很久,最后才羞涩地放开了我的手。
我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漂亮话来宽慰她。
走出病房很久之后,我终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走廊里依然人来人往。我曾认为医院是生死桥,却忘记了,在死亡这个结局之前,漫长的痛不欲生的过程,也是在这里发生的。它不光折磨病患,也折磨健康的人,在与死神的交锋中,病患付出生命,家人却付出了整个人生。
我以为那个面貌不经风霜的男孩只是因为一个小小的挫折站不起来,我以为他依然满身天之骄子的傲气,却不知道那个笑嘻嘻地对我说“我们一起坐同桌吧”的少年,背后已经过了万水千山。
我忽然在人群中看到他,提着饭盒走过来,转进了病房。
他说“后天我就要回美国了”,他没有,自然是没有。
可我无法迈出步伐再次拉住他的手,问清楚这漫长的过程。
我喜欢当年的那个余淮,那个最好最好的余淮。
可那些脆弱的崇拜和美化的记忆,真的足够承载现在的余淮那山一样的悲哀吗?
当时的他是最好的他,后来的我是最好的我。
可是最好的我们之间,隔了一整个青春。
怎么奔跑也跨不过的青春,只好伸出手道别。
我颓然转身,朝着门外走去。
第六十四章 都过去了
(NO.34—NO.355)
我过了一个月浑浑噩噩的生活。
没有出门拍片,每天只是不停地修片,出片,让助理下印厂,一切都交给别人。
然而坐在家里的时候,常常还是会一看到沙发,就想起那个黑夜里,他推开我的一瞬间。
那双情绪汹涌的眼睛,当时我看不恐怖行动,此刻回忆起来,心中尖锐地疼。
我没有怀恨在心。
因为我懂得他。
他在张平说落榜生张继名满天下时,说成王败寇活在当下;他在顶楼向我小小地展示了自己对竞赛成绩的恐慌后,就立刻大声说“你要继续崇拜我”……这样的余准,怎么会愿意让我戳破他的谎言。
谎言已经和他的尊严紧密不分。
记忆中的少年余淮越是闪闪发亮,现在这个活在谎言里的男人,就越让我心疼。
我居然还曾经在他面前提张三的近况、李四的新工作、王五的留学生活……
何其残忍。
这些东西,我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也不觉得可惜。
他却实实在在地失去了。
我想给β打电话,虽然她总是不着调,但是有个人说说,至少有缓解心中的焦灼。
现在才发现老朋友是多么重要。
我和余淮之间的过去,即使我记得再清晰,时至今日也没有办法再和新认识的人说起。少年时代的东西,再怎么纯正鲜活,被我在这个年纪讲出来,也难免荒腔走板。
我从小就不怕别人笑我,但我怕别人笑我和余淮。
但我最终还是没有打电话。
我不想让β她们知道余淮的近况——这种无奈并不是耻辱,也不是失败,我根本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而去维护喜欢的人的形象。
不是,不是。
但我就是不想。
余淮小心翼翼地避免和任何人联络的举动,假装自己已经飞回美国继续读书的样子,都很可笑,我一想却会疼得翻滚。
第三次竞赛失利,他走出阴影时对我说,林杨可以,我为什么不能重来呢?
你还想重来吗?余淮?
我有时会在夜里跑到市一院门口中,然后停步在病房门口;有时会忽然从床上坐起来,绞尽脑汁地想要对他好,绞尽脑汁到觉得把他当年对我所有的好都回报出来也不足够。
可我知道,他不需要。
我不想再用短信和电话逼迫他把自己的手机号关停,所以没有找到他。
他一次次被命运捉弄,一次次拼尽全力把人生道路拨回正轨,然后再一次次输给命运的翻云覆雨手。
所以,我选择让他活在自己的“美国”。
可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十一期间我没有休息,因为之前小助理接的那个北京飞来的拍婚纱照的顾客已经到了我市。
助理说,人家要去振华取景,让我跟着一起看看,边看边谈。
我整整七年都没回过振华了,这对夫妇真他妈能折腾人。要不是助理说开了个高价对方也乐呵呵地没奓毛,我才不伺候。
我没精打采地站在振华大门口,幸亏只是取景,要是今年拍片,我估计能直接死在操场上。
赭色的大门是我们入学前一年刚修的,到现在正好十年了,风霜雨雪的侵蚀之后,颜色褪淡,竟然比以前好看了不少。
算明白恍如隔世是什么感觉了。十年前我第一次站在大门口的时候,曾经盯着它激动又忐忑地看了许久。
那时候我是耿耿,我还不认识余淮。
“耿耿?久等了。”
我转过头,眼前站着一个有点儿眼熟的女人,皮肤很白,长发抚媚,眉眼细长。
“你看着有点儿面善。”我笑着问。
“当然。我是洛枳。”
我愣住了。
“洛枳学姐?!啊啊啊啊怎么是你!电话里怎么不说! ”
她背着手笑眯眯地看着我在校门口哇哇疯叫,那副老谋深算的样子啊,当年的感觉都回来了。
“你结婚?你拍婚纱照?谁?谁娶你啊哈哈哈,这么有福气! ”
“我也觉得他很有福气,”她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把我逗笑了,“而且我觉得,你可能会认识他。”
她朝马路对面招招手,笑得明媚。
我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一个髙大的男生抱着三瓶水,穿过斑马线朝我们跑过来,看到洛枳招手,瞬间也绽放出一脸无比灿烂的笑容。
是盛淮南。
是“洛枳爱盛淮南,谁也不知道”的盛淮南。
我站在原地,几乎要忘了呼吸。
我看着盛淮南,半晌没说话,只是死盯着,彻底把人家看毛了。
洛枳自然不会知道我曾经在墙上见过那句话。
“你不会以前对人家小学妹……”洛枳面色难看地转头对盛淮南说。
“绝对没有……吧? ”盛淮南挠挠头,被洛枳狠狠地掐了一把。他大笑,顺势将她揽在了怀里,从背后抱住,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
他妈的老子还没反应过来,你们就秀上恩爱了,有没有王法了?!
“你是不是特意回来跟我显摆的? ”我瞪洛枳。
洛积点头,一脸阳光。
“对啊。”她笑着说。
爱情竟然可以这样改变一个人。那个总是讲话意有所指的洛枳,永远藏着秘密一样的忧郁学姐,此刻会如此坦荡开怀地笑,这比她传奇的梦想成真还要让我惊讶。
“你盯着他看什么?”洛枳问我,自己却歪头去打量已经尴尬地背过身去的盛淮南。
我不知道。
也许是因为我小时候那么相信,世界会善待我们,年少时第一个倾心喜欢的人,就一定会在一起。
我没做到,简单没做到,β也没做到。
但洛枳做到了。
我一直都相信爱情。现在世界用他们来证明,我是对的。
我不知道这过程中到底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和曲折,但是她做到了。 不是所有坚持都有结果,但是总有一些坚持,能从一寸冰封的土地里,培有出十万朵怒放的蔷薇。
而懦弱的我,只配站在旁边,默默地观赏一场与我无关的花开。
洛枳和盛淮南此次就是专程从北京飞回来拍照片的。他们原本打算自己找个朋友来拍,可是拍摄效果很糟糕。她的思路就是回到两个人相识的高中去拍照,和我这个工作室一直以来的拍照风格很契合,她在网络上翻了很多推荐帖,一眼看中了我的工作室,再—看,老板叫耿耿。
我自然要使出最好的本领。
我陪他们在学校里转了很久。他们挑选地点的时候我自然要问问题,一个个问题串联起来,串联成一段爱情的骨骼。
某些部分与我所知道的暗暗相合。
比如她的那些精心写成的考试作文,都是为了他有朝一日能够在优秀作文讲评课上看到。
可他一篇也没看过。
我在一旁听洛枳随意地对我讲着她为那场漫长暗恋所做的种种傻事,不禁莞尔。
“真好,这些话现在都能用这样的态度讲出来,真是成王败寇。”我说。
“成王败寇? ”走在前面的盛淮南忽然转身看我。
别这样,一把年纪了,我还像个小姑娘似的脸红了。
“是啊,”洛枳敏锐地注意到了,忍着笑为我解围,“比如现在你是我的了,以前多么说不出口的秘密,现在都能拿来当趣事讲。谁说结果不重要。”
谁说结果不重要。
因为修成正果,当年洛枳那样隐秘而酸涩的心思,都可以摊开在正午走廊的阳光下轻轻松松地讲出口。
而我呢?
那么多阳光下发生的故事,却都成了不能说的秘密。
我正在发呆,洛枳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头问我:“对了,你的那个同桌呢?现在在哪里? ”
我毫无准备,哑口无言。
“她同桌? ”盛淮南问道。
“嗯,洛枳的每句话在我听来都像是有回声,“他们俩的名字很有趣,连在一起,刚好是耿耿余淮。”
盛淮南惊讶地扬扬眉。洛枳注意到了,连忙追问:“你认识?”
盛淮南点点头:“当然。”
他停顿了一会儿,像是有些不忍心继续说下去。
“是,”我把话接了过来,笑着说,“余淮上学的时候特别崇拜你,被你影响得从来都不背文言文。”
这是多么怪异的场景。我髙中做梦也想不到有一天我会来给余淮崇拜的学长和我喜欢的学姐拍婚纱照,和他们两个随便聊着当年的事。
如果把时光倒退—点儿,那时候,他们彼此不认识,我们却那么要好。 我几乎要笑出声来。
你说,这算不算风水轮流转。
我心中已经有数,跟他们又约定了些具体事项,又和学校确认了时间, 本周六就可以租用场地了。
他们走了找,我一个人在学校里面转了转。
很多地方你觉得不敢去,怕被回忆淹没,其实都是自己给自己挖的坑, 还没去呢,就自己把自己感动了。
就像振华于我
我七年没回来了,真的不得不回来了,也没觉得怎样。
这就是一所学校而已。
是的,我在运动场看台上听简单和β唱过蔡依林的一整张专辑,可现在的Jolin已经转型成在能开演唱会的杂技演员了;我也在操场上扮演过英勇的排球女将,现在却爬个楼梯都要吃一整瓶盖中盖髙钙片还不能保证上五楼不费劲儿。
面目全非。
原来我们五班的教室现在挂着髙二十三班的牌子。我从后门的窗户偷偷看
向我和余淮的位置,刚好窗帘飘起,将两张桌子都笼罩在其中。
只是因为三年的相处。我告诉自己。
因为没得到,所以显得格外好,这不是爱。我一遍遍地在心中重复。
醒醒吧,耿耿。
这样想着,突然就觉得没什么不好面对的了。
从振华出来,我打了个车,直奔市一院。
还没走进住院处,就在院子里远远地看到了余淮髙大的背影,晃晃悠悠地,在人群中格外显眼。他拎着一个旅行包,可能里面装着他妈妈的换 洗衣物。
我大声地喊:“余淮。”
他应该是认出了我的声音吧。否则为什么停步的时候,那么僵硬。
余淮拒绝了我提出的帮助。
“博士我决定不念了,我这个专业可以中途拿一个硕士学位,也不亏,这样回来工作的话,出路也不错。困难只是暂时的,你别担心。”
他很感激地朝我笑,语气中没有逞强的意味,朴实而坚定。
“我妈妈的病不能再换肾了,只能就这么继续做透析,―个星期一星期 地撑着。难受是难受,但把它当成吃饭睡觉不就行了吗?人每天都要吃饭, 不吃就会死,跟做透析是一回事儿,想开了就好。等我工作了,我爸爸就不用一个人支撑整个家了,能缓解不少呢。”
当年那个骄傲锐利的少年,有一天也会这么平和地对我讲话。再也听
不到理想主义的大志气。
“放弃清华的时候,我是有点儿不甘心。但是这次我没觉得特别难受。 一路衣食无忧地读物理到博士,去美国搞科研,这也太天真了,不是我倒霉,是我髙中时一直不切实际,从来没考虑过现实的压力。你要是以为我都这个岁数了还因为这些想不开,那可太小瞧我了。”
他笑得更爽朗了。
也离我更远了。
我们坐在长椅上,强烈的阳光下,我看到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一点点皱纹,因为清瘦,五官格外地立体,比少年时代舒展了不少,早已有了成熟男人的轮廓。
所谓被时光放过,只是我的错觉。
我们都改变了。
他让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觉得你现在这样真的很好,”余淮说,“可比你念书的时候强多了,那时候我都替你愁得慌,也亏你能坚持得下来。现在这样真好,我为你高兴,你……真的很好,我觉得自己面对你的时候,都有点儿抬不起头来了。美国的生活也没什么舍不得的,一早去实验室,里面一堆中国人,忙一天, 晚上十一点才回公寓…累得不想说话也不想动,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吃林杨他们做的剩饭,一边吃一边看PPS,真的,”他笑,“在美国看PPS,想起来都觉得荒谬。真没什么舍不得的。我再过下去也还是会迷茫的,你看,现在我们两个人颠倒过来了。”
不要再说下去了,不要再说下去了。
我突然不敢看他。
我不知道心里那种铺天盖地失落到底是什么。
“你别介意,”我听到自己冷冰冰的声音,“我自作主张跑过来找你,不是来给你难堪的。”
“我知道,”余淮说,“这是我自己心里的一道坎儿。你别误会,我不是说想看到你还是比我差,崇拜我,我心里就髙兴了。我不是那种人。”
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人
我咬着嘴唇,不知道这场不伦不类的谈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