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平的基础在于均势。”这是英国政治家们耳熟能详的治理名言。当吴川和威尔逊总统再度回到会场时,劳合乔治终于冷静了下来。
劳合乔治向吴川提出了一个建议,就是在涉及到中国的相关问题上,英国和法国可以听从于中国的主张,但是中国应当发表声明,对于阿富汗及波斯问题不持任何立场,并加入到对于苏维埃俄国的封锁圈子。
陈友仁觉得英国提出的条件已经相当的优厚了,在过去一百年里,英国人还没有表现的如此软弱过。只是对于他的暗示,吴川并没有理会,他还是按照着自己的想法,向劳合乔治回复道:“我们是来参加和平会议的,不是来和谁结盟的。
英国和俄国之间的问题,中国不会抱有任何幻想,因此中国不会加入对于第三国怀有特殊看法的国际组织。简而言之,中国不会加入到一个针对英国的国际组织,同样也不会加入另一个针对俄国的国际组织。至于中国同各国之间所存在的问题,中国将会一个个的去解决,而不是同其他国家的问题联系起来。”
由于吴川所秉持的立场和英国能够接受的条件相去甚远,因此这一次会议最终以无果而告终。劳合乔治和克里蒙梭都想等一等,看看世界的形势是否会变的有利于协约国,然后再同德国、中国进行进一步洽谈。
不过威尔逊总统这边却有些等不下去了,他表示如果不能提出一揽子解决欧洲和亚洲问题的方案,那么他就要宣布退出和会,返回国内去处理国内事务了。
美国国内爆发的问题,主要还是军队复员和战争结束带来的经济萧条问题。四百万士兵在身无分文、没有任何安顿计划和救济的情况下就被送回了美国,一回国他们就失业了。
而英法对于美国战时采购的中止,导致美国食品价格暴跌近三分之一,特别是棉花价格跌的更快,只剩下了战时价格的三分之一,农产品的价格下跌,就使得农民以土地作为抵押的农业贷款出现了泡沫,不少在战时扩大生产的小农场主面临破产。
农业的萧条又带来了国内工业品消费不足的问题,再加上战争结束导致的海外订单的减少,钢铁业和肉类加工业工人开始联合罢工。工作岗位的减少,又直接推动了美国国内本就严重的种族矛盾。
美国的白人不仅把有色人种视为了抢走自己工作的敌人,也开始对来自欧洲的新移民感到了不满。从某种方面来看,美国的国土开放已经接近完成,在新的科技革命没有出现之前,美国暂时已经不需要来自国外的劳动力了,不管是有色人种还是白人,他们都让美国国内的工人们感受到了失业的威胁。
为了避免两手空空的回到国内,威尔逊总统在豪斯上校及蓝辛国务卿的劝说下,终于还是同吴川进行了一场交易。中国将向美国订购价值12.5亿美元的商品,其中农产品超过1000万吨,其次是电气、机械和炼钢设备。战争的结束,使得美国许多工厂都处于歇业状态。
这笔订单将会挽救美国的农业,并帮助美国的资本家减少损失。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这些商品并不全部是中国所需,而是中国代替德国和俄国的采购,此外两国也没有那么多黄金或美元可以用来支付账单。
当然,华尔街的银行家及加州的银行家们都已经表示,他们完全可以为这笔订单筹集一笔贷款,只要美国政府和革命委员会为这笔贷款加以担保。他们不在乎这些物资会流向何处,他们只关心这些美元将会流向谁的口袋。
这笔订单,实际上在年初时就已经开始准备了,当吴川和威尔逊就此订单进行交流时,其实就剩下了两个问题,对于德国和俄国的海上封锁解除,威尔逊应当延长对于中国货物进口的优惠关税,并不采取对中国出产的服装、电气产品、汽车配件等商品设置特别关税,时间至少是5年。
和战争结束后,美国同欧洲贸易额度的快速下降不同,中美之间的贸易还是处于一种相当平稳的状态。18年和19年,始终停留在每月2-3亿美元的进出口额上。中国向美国进口高端钢材,炼钢设备和机械,然后向美国出口铜、铝加工品、橡胶塑料制品、汽车配件、服装等对美国有比较优势的产品。
虽然看起来双方的贸易是互补型的,但是中国出口的东西,美国基本上自己都能生产,而美国出口的却是中国不能生产的东西。因此在美国的不少经济学家看来,中美贸易中,中国是占了较大便宜的一方,中国人正以廉价的劳动力抢走美国人的工作,向中国征收高额关税,正成为东部企业家的一种主流观点。
但是在美国西部地区,特别是加州等地,这里的美国人反对东部企业家的说法。因为美国西部现在基本还没有得到什么发展,因此他们不从中国这边购买廉价的商品,关税提高之后一样要购买东部工厂的产出,因此提高关税实际就是在提高他们的生活成本。
其次中国资本在加州的港口、农业和石油产业有着大量的投资,一旦发生贸易战,他们的工作岗位就要先消失了。因此加州人暂时的从过去的排华主义转向了自由竞争主义。
考虑到这笔庞大的订单,也许能够挽救数万个小农场主和维持数万个工人岗位,这至少能够堵住共和党在国内攻击自己在巴黎和会上无所作为的嘴。威尔逊总统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份合同,不过他还是把贷款压缩到了8亿美元,要求中国至少支付4.5亿美元的真金白银。
吴川决定接受,革命委员会正好通过抛售已经虚高的白银,换成更有价值的物资。9月份时,白银升到了一个新的高位,差不多一个银元等于一美元的价位了,战前一个银元也就价值0.43美元。白银对英镑就升的更高了,至少要比战前高3倍以上。
美国人在战前以美元计价贷给中国的白银和战时和中国贸易输入的白银,让中国成为了世界白银储备大国。现在要是不赶紧花出去,等到欧洲恢复了元气,白银价格必然是要被打压下去的。
中美庞大贸易订单的签订,在传回美国国内后,总算是让威尔逊总统稳住了阵脚。再加上,他在任期内对于总统权力的加强,使得美国正日益形成为一个总统制度的集权国家。面对这样一个拥有着强力国家机器的政府,美国的工人运动开始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许多工人领袖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被逮捕或驱逐出美国。美国的工人运动开始转入更加隐秘的活动。
虽然在吴川的牵制下,威尔逊总统及其幕僚加强了对于英法殖民全球体系的反对,进一步建立了海洋自由的国际观念。对于美国来说,英法殖民体系的破坏,正好让强壮起来的美国填补这个被破坏体系的缺口,因此他们对于中国对英国的挑战,并不进行否定。
但是,威尔逊总统及其幕僚同样警惕着俄国布尔什维主义在全球的传播,他们认为这就是世界秩序最不稳定的因素,也不符合美国社会的价值观。
当然,在吴川看来,威尔逊总统对于布尔什维主义的痛恨,还夹杂着一种私人情感。那就是他所提出的十四点和平原则,因为美国的体制问题,最后都成为了空中楼阁,而布尔什维主义的出现,却正好接过了威尔逊总统在全球煽动起来的民族自决原则和国际民主主义原则的果实。
这样一来,各国对于威尔逊总统外交理念的失望,和对于莫斯科和会的向往,正好给了威尔逊一句耳光。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假如威尔逊不能消灭布尔什维主义的话,那么美国就不能领导他所主张建立的国际合作组织。
这也是威尔逊和吴川在交谈过程中,有时认同应当让苏维埃俄国加入国联以牵制英法,有时又反对苏俄加入,认为他们必然会给国联增添不必要的麻烦。在这种自相矛盾的思想中,威尔逊总统陷入了苦恼,对于国际联盟应当如何组建,有些左右为难了起来。
而英法对于世界形势改变的期待,最终证明是不现实的。当吴川从莫斯科离开时,巴库的邵武勉终于忍耐不住,向着莫斯科人民委员会及列宁发了一封长电报,要求红军尽快打通通往巴库的通道,而不是继续犹豫迟疑下去。
在电报中,邵武勉较为客观的把托洛茨基和斯大林都批评了一通,于是在列宁的过问下,伏龙芝获得了南下红军的指挥权,托洛茨基则被赋予了支持波斯革命及支持土耳其青年党革命等国外革命输出的职责。
由于南俄志愿军和顿河哥萨克的接连失败,两支反布尔什维克力量在7月时已经彻底分道扬镳。顿河哥萨克选择了和莫斯科人民委员会谈判,而南俄志愿军在邓尼金的带领下退入了克里米亚半岛。
由于高尔察克政府垮台的太过突然,加上阿富汗、波斯等地爆发的反英战争,使得英法此时根本来不及给邓尼金补充物资,把南俄志愿军重新武装起来。而同德国达成和解后,俄国红军减少了对于西部地区的警戒力量,因此能够动员更多的军队追击南俄志愿军,这就使得退入克里米亚半岛的南俄志愿军陷入了分裂。
邓尼金为了安抚军中的反对派军官,这些军官认为是邓尼金错误的土地政策和军事指挥,才令志愿军陷入了失败的边缘。因此他们要求推选一个更有能力的统帅来领导自己,至少要比邓尼金宽容一些。但事实上南俄志愿军中并没有这样一个人选,因此邓尼金的支持者建议他不必理会这些军官的要求,而应当给那些不断闹事的军官一个严厉的警告。
但是南俄志愿军中的英法代表却并不这么看,他们认为邓尼金把大好的局面毁于一旦,让他继续担任南俄志愿军的统帅,只会彻底的埋葬这支军队。因此英法代表向邓尼金表金示,如果他采取暴力手段对付那些反抗布尔什维克的高尚人士的话,那么英法就要重新考虑,是否给一个不得人心的军事独裁者以支持了。
邓尼金只好同意,在军中进行民主选举,由军官们选举出一个能够领导志愿军的统帅。英法代表很快就推出了前高加索白卫军司令,被邓尼金赶出国的弗兰格尔。只是,志愿军中的选举才刚刚开始,伏龙芝带着红军部队就杀到了克里米亚半岛。
虽然克里米亚半岛有着极好的防御地势,在海上还有英法的舰队给予支援,但是军心涣散的南俄志愿军,难以抵抗红军的进攻。9月15日到10月1日,南俄志愿军的残部就被逼到了黑海岸边的费奥多西亚湾。在协约国舰队的护送下,邓尼金率领14.5万白卫军及其家属乘船集体出逃土耳其。
这个时候,弗兰格尔都还没赶回国内。于是,长达2年的苏俄国内战争至此大体结束,苏俄国内已经没有了成建制的,反布尔什维克的白卫军力量了。
而在9月底,恩维尔和凯末尔等一干土耳其青年党在安卡拉召开了大国民会议,一边重整了三个师的武装,一边要求英、法、希腊从土耳其的国土内退出。
由于奥斯曼政府把恩维尔当成了发动战争的罪首,还在英法的支持下解散了国民议会,并宣布民族抵抗运动为非法,逮捕和流放主张抗战的议员。因此恩维尔还要求自己的岳父穆罕默德六世退位,表示要建立土耳其共和国。
恩维尔在战后没有逃亡出国,主要还是在于俄国快速的恢复实力,并对土耳其青年党进行了资助,这才使得他留在国内和凯末尔一起重组了青年党。
但是两人之间的志向其实并不一致,恩维尔依然梦想着建立一个大突厥斯坦,把英法从中东和埃及驱逐出去,并拿回中亚和阿富汗,甚至还试图进攻英属印度,因此恩维尔对于托洛茨基的继续革命论颇感兴趣。
而凯末尔只想建立一个土耳其人的共和国,并把土耳其人代入到现代社会。因此他对于苏俄比较警惕,并不愿意过多的接受俄国人的支援,而对于英法他也不想彻底闹翻,除了保住海峡和小亚细亚地区外,他对其他非土耳其人的居住区并不感兴趣。
但是恩维尔在青年党内声望较高,又是穆罕默德六世的女婿,由他来建立大国民会议,并向伊斯坦布尔进行政治进攻,显然要比凯末尔自己更合适一些。这就是两人合作的基础,也是青年党能够这么快重整旗鼓的关键。
在波斯高原和阿富汗地区,英军和英军所扶持的傀儡政权,正不断的遭到当地民众的袭击。和过去英国在这些地区所受到的反抗不同的是,现在这些地区民众得到了和英军性能相近的现代武器,且袭击的方式越来越正规化。
特别是阿富汗当地部族采取的阻击作战模式,利用阿富汗复杂的山地地形,然后对英军小股巡逻部队或后勤车队采取伏击和阻击作战,不再如过去盲目的进攻英军的堡垒,这就使得英军的士气更加的低落,而英国军官的伤亡率也大大上升了。
英印政府这个时候倒是想起,自己还有个上司。他们向伦敦发电报,建议和阿富汗王国进行和平谈判,其实目的就是让伦敦下达撤军的命令,因为阿富汗政府拒绝在英军撤退前进行谈判。
劳合乔治感到自己正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他都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发力。而克里蒙梭看到英国人的困境,越发不愿意再树立一个远东的敌人。
10月4日下午,英法美三国首脑经过商讨后,认为不管是和德国签署和平条约,还是平息中东地区的战火,都不可能无视苏俄的存在。但是他们依然拒绝苏俄加入国际联盟和参与巴黎和会。因此他们达成了一个初步意见,通过中国和俄国进行沟通,尽快的达成双方的妥协,但依旧不承认苏维埃俄国继承了俄罗斯帝国的所有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