财相山本达雄几乎和内务大臣原敬一起跳了起来,“这样的战争也要花上3000万元?陆军难道想让国家破产吗?”“陆军究竟是想要撤兵,还是想要扩大战争?我们怎么可能一边同盟友谈论和平,一边继续动员,这是在毁灭帝国的信誉。”
石本新六发觉自己的话语似乎被财相误会了,于是立刻解释道:“我刚刚说的是追加预算,不包括之前已经拨给的1500万在内。”他又撇了原敬一眼,跟着补充了一句,“我刚刚已经说的很明白了,在俄国人有可能亲自下场的状况下,陆军不可能再用什么添油战术,那只会让前线的军队陷入危险。上一次大战役,俄国人就是这么失败的。”
斋藤海相同样一脸不悦的盯着陆相说道:“海军虽然能够理解陆军的忧虑,但是追加3000万的战争预算是不是太过了?”
即便海相刚刚帮了自己一把,但是在战争预算的问题上,石本新六却无法作出任何退让,他硬邦邦的回道:“因为俄国人的关系,陆军无法从北韩侧击哈尔滨。而眼下又是冬季,我们也不能从四平东面的山区绕道。
加上支那人在四平到公主岭地区修建了极为庞大的地垒区,陆军的将士们虽然已经做好了为皇国献身的准备,但是旅顺战役早就证明了,光凭着勇气和血肉之躯是难以破开有准备的防御阵地的。陆军需要调用大口径的重炮,和研制适用于壕沟战的武器,这是必要的经费。”
斋藤海相更为不满的说道:“陆军平日里吹嘘大和魂,上了战场就说武器不够用,这不是在欺骗国民吗?陆军该不会是想要趁着本次作战,把增师案落实了吧?”
对于海相的胡乱猜测,石本新六只是冷哼了一声,便不再回应了。海相还待要说些什么,这边西园寺的出声打断了他们的争执。
西园寺询问的对象却是山本财相,“财政整理案做的怎么样了?我们能够节余多少资金下来?”
山本达雄先是看了一眼陆、海相,这才对着首相回复道:“按照目前的整理方案,节余的资金约在七千万上下,具体数目还要等待1周后才能得到。但是扣掉之前拨给陆军的1500万元,和还要追加的战争经费,我们想要通过财政整理案来解决帝国的财政压力,恐怕是要落空了。”
西园寺心里其实是明白山本财相话语里的暗示的,陆军说要追加3000万,那么就必然意味着这场战争再继续下去的话,3000万肯定是不够用的。一想到这个巨大的财政窟窿,他心里就有些后悔,当初就应该让桂太郎在这个位置上多坐上几个月的,眼下他倒是要替陆军背上这个黑锅了。
这场战争确实应该结束了,当下的日本已经打不起类似日清、日俄这样的大战役了。在列强们的环视下,日本即便打赢了这场战争,也不可能从中获得什么收益,反倒是有可能再遇上一次“三国干涉”事件。
俄国、德国和美国的倾向已经是很明显了,他们就是想要利用支那人的民族主义消耗帝国的力量,因此他们决不会让一个虚弱下去的帝国再霸占住南满,甚至连台湾和朝鲜半岛都会陷入危险。对于支那革命的干涉,他并未想过要付出这样大的代价,甚至整个日本上下都没有想过。
西园寺在心里坚定了自己的决断之后,就不再顾及财相反对的眼神,对着陆相说道:“3000万追加拨款,我可以给。陆军想要继续动员3到4个师团,这也没有问题。但是陆军必须要向我承诺,军队必须止步于公主岭一线,不得向长春进攻。
如果因为陆军的追击引发俄国人下场,陆军将要承担由此引发的一切责任。帝国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去挑衅俄国人,英国盟友是不会谅解我们的行动的,这会造成日英同盟的破裂,这可是涉及到帝国生死的问题,陆军明不明白?”
不管再怎么不甘心,石本新六也还是明白惹恼了英国人是什么下场。日俄战争的起因,不正是俄国人不肯听从于英国人的警告,这才给了日本踏上满洲土地的机会的么。现在的支那革命委员会何尝不是一个小号的日本,在列强的支持下对着日本挑衅。
沉默了片刻之后,石本终于向着西园寺低头保证道:“陆军绝对服从于内阁的命令,此次战争将结束于公主岭之战。”
西园寺注视了陆相许久,方才微微点头说道:“山县公和桂公那里,我也会亲自拜访的。我希望你记住,陆军是天皇的陆军,皇国的陆军,可不是军部的陆军。要是军部胆敢在事关国运的问题上欺上瞒下的话,我不吝于向天皇陛下建议,重组军部。伊藤公虽然去了,但我和井上还在呢。”
石本的头更是低了下去,以一种诚惶诚恐的语气回道:“军部绝无操纵陆军背叛天皇的意思,如果军部中有这等人,我第一个和他势不两立。”
西园寺这才放缓了语气道:“希望如此,那么陆军能不能在明年元月之前结束战争?”
石本迟疑了数秒后说道:“如果战事顺利的话,应当不会有什么问题。”
虽然对于陆相的含糊语气有所不满,但是西园寺终究没想要把军部得罪到死,他随即丢下了石本,向着内田康哉说道:“外务省可把今日的内阁决议通报给英国大使,务必要使英国盟友理解我国的立场。另外请务必同法国政府多加交流,在阻止俄国把目光转向东方的问题上,日法两国的立场应当是相同的。我相信法国人也不会希望,在这个时候让俄国人从欧洲事务中解脱出来,在东方自由行动的。”
内田康哉自然不会反对西园寺的命令,随着陆军在战场上迟迟不能突破,外务省是最先感受到国际政治气候上的变化的。从前在外交场合上称赞日本是亚洲唯一文明国家的各国外交官们,现在却开始在外交场上疏远了日本的外交官,开始隔离日本人讨论对华事务了。
在日俄战争中,英国、法国和美国的报纸一直都是在称赞日本军人的勇敢和仁爱,把俄国军队描述成了一群残暴的野蛮人,这为日本人在海外赢得了巨大的声望。但是今日,除了法国的报纸还在为日本军队辩解,日本派出军队只是为了保护侨民,英国报纸则对这场战争冷漠的很,几乎以极为中立的立场进行了报道。
当然,鉴于欧洲目前紧张的局势,英、法两国的报纸对于远东的新闻大多只是寥寥数语,并没有如日俄战争时大篇大篇的连续报道,所以这场战争对于大多数欧洲人来说,几乎一无所闻。
但是和欧洲相隔着一个大西洋的美国就不同了,从进入月之后,美国人就突然关心起了满洲事务,不仅揭开了日本在日清战争中屠杀平民的黑暗历史,还不停的批评日本在夺取了俄国在南满的地位后,对于这片土地上的中国人巧取豪夺,简直比俄国人还恶劣。
虽然日本驻美国大使已经提出了数次抗议,但是在一个标榜拥有言论自由的国家,就连美国的资本家也被美国的记者们搞的焦头烂额的,何况是一个令美国人视为威胁的黄种人国家的大使的抗议。日本大使的抗议反倒是激起了那些原本对海外事务不感兴趣的美国人的愤怒,认为日本人正试图破坏美国最可宝贵的自由精神。
于是美国的报纸开始越来越多的关注起了日本和支那革命委员会之间的这场战争,并跟着对于支那革命产生了兴趣。也许美国政府的精英和资本家们,对于帝制国家拥有着一种天然的倾慕,但是对于美国的平民阶层来说,他们痛恨一切专制的君主制度,这正是他们的先辈从欧洲逃离的原因。
在当前的世界,除了法国和美国之外,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君主国家。对于美国人来说,只要没有损害到美国的利益,那么任何一个专制君主政权的倒塌,他们都是乐于见到的。如果这场革命还能给美国带来利益的话,那么他们就更要推波助澜了。
即便此时的美国还在推行着排华法案,但这无碍于美国民众对于远方大陆上的中国人进行同情。因为美国人需要这种同情来凝聚美利坚民族的爱国心,也只有此种同情心才能让美国政府和资本家将美国民众的注意力从国内问题上移开,维护住山巅之国的道德至高地位。
虽然此时的日本人还不能够明白,帝国主义的双重标准是什么,他们就像是一群顽劣的学童,捡起了西方帝国主义中最坏的一部分,却抛弃了帝国主义中唯一有些价值的东西。以人类社会来做比喻的话,这一点差别,就是街头混混和精英律师之间的差距。
如果说西方帝国主义身上我们还能看到一些人类社会进步性的话,那么日本式的帝国主义就剩下了纯粹的恶,它将人类文明发展至今的一切成果都践踏在了脚下,只剩下了赤裸裸的兽性。
作为外交官的内田虽然还没能理解什么是帝国主义,但是朴茨茅斯和约中俄国人利用美国新闻界的力量,让日本在美国失去了胜利者的光环一事,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的记忆的。他自然清楚,欧美国家偏向性的报道,对于日本来说意味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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