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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京神田猿乐町北城馆的一个小院门口挂着一块“东京新闻社”的汉字木牌,但是走进小院之后只能看到两间老旧的日本长屋和一小片杂草丛生的空地,看起来就衰败的很,一点也不像是时髦的文化人居住办公的地方。
不过拉开了和门走进长屋之后,和室内倒是贴墙堆放着一叠叠的报纸、书籍,看起来倒是确有几分书香陋室的味道了。只是今日报社内的几名中国留学生却无心写稿看书,只是不停的拿起报纸查找着关于国内对于山东问题的报道。
只是他们不管怎么翻看,这些辗转从国内送来的报纸都没有报道什么好消息,越看越是让人心塞气闷,“…宇宙间最屈辱最无意义之事,孰有逾于我国之局外中立者乎?…我国中立之不可守,是权利义务之放弃也,是无主权也,是非国家也。吾人以中国之国民而不得不认中国之非国家,宇宙之至悲,孰逾于此?”
“…日人于此扬眉吐气大可一雪前耻矣,独我中国政府,群公高供无为,集无数膏血所养之海、陆军队,舍残杀同胞,焚烧奸虐无他长…”
“…朝野昏昏然,以瓜分不易实现为可喜,而不知日本蚕食吾国之谋之毒烈于瓜分万倍。”
一名年纪较大的中国人终于失望的放下了报纸对同伴们说道:“没什么可期待的了,袁大总统和他的北洋军只会顾着自家的权势和财富,何尝把这个国家的前途放在心上了。只要日本人和英国人不反对他继续当中国的大总统,区区半个山东在他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呢?”
一名年轻的留学生愤怒的握拳狠狠的砸在了面前的小方桌上,然后无力的说道:“这样的中华民国和满清到底有什么区别?那么多革命志士的血都白流了吗?”
方桌前的其他两人也默默的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不过他们是已经什么话都不想说了,四人沉默的枯坐在房间内,只觉得中国的未来已经看不到一丝希望了。
就在四人闷坐着的时候,和室的门突然被拉开了,一名相貌英俊戴着一副夹鼻眼镜的年青人夹着一份报纸走了进来,阳光从他身后照射了进来,将这名年青人衬托着充满了活力。
四人中年级较大的那位赶紧起身向来人问道:“飘萍,国内可有什么新消息传来吗?山东之事到底有没有转机。”
邵飘萍一边把手上的一个纸袋放在桌上,对着几人说道:“你们应该还没吃早饭吧,我刚在街口买的红豆馅饼,你们趁热吃吧。转机么,眼下还看不到,不过我倒是得到了一个新的消息。我给你们念一念吧。”
四人都无心吃食,只是一个劲的催促其赶紧把新消息念出来。于是邵飘萍拿起报纸不慌不忙的念道:“昨日上午,无耻支那人悍然偷袭我大日本海军,和田秀慧海军大尉,藤濑胜、大崎教信两海军中尉不幸陨落…”
听完了这则新闻之后,几人不由面面相窥,好半天才有人说道:“这不是日本人栽赃陷害吧?袁世凯政府什么时候这么有胆色了,居然敢派出飞机和日本人交战?”
马上就有人附和道:“是啊,是啊。北京政府要是有这样的决心,之前这一个月时间又何必向日本、英国卑躬屈膝,白白让国人咒骂了这么久。难道说袁世凯这是被国人骂醒了?”
邵飘萍折起了报纸放在桌上,顺手拿起了纸袋为给人分发起了红豆馅饼,然后才慢悠悠的回道:“击落日本飞机的可不是北洋的飞机,而是被咱们认为在东北坐山观虎斗的革命委员会。”
这下几人倒是真说不出话了,他们都是南方人,虽然同情于革命,不过却始终把同盟会视为了革命正宗,至于其他革命党人,老实说在民元之后都是颇让人失望的。许多人在革命成功之后很快就堕落了,不是忙着争权夺利就是变本加厉的盘剥百姓,所作所为和前清的官吏并无什么区别。
或者说比起前清还有所不如,毕竟前清至少还有个朝廷在官吏的头上,百姓还能指望朝廷出面加以约束,但是这些革命党人则是一朝权在手,就把令来行,根本不理会中央政府的约束。这也是为什么国民党号召二次革命时,几乎没人响应,因为民众已经失去了对于革命的信心。
至于东北的革命委员会,一来关外实在太远,南方想了解关外的事情,大约比了解日本还困难。至少日本上海之间有着定期班轮,而日本的报纸也是能够在上海、汉口发行的。因此南方民众对于关外的革命委员会总有一种雾里看花的感觉。
二来就是革命委员会不肯同旧文人们妥协,不仅要废除繁体字实行简化字,推行拼音,呼吁白话文写作;而且还口口声声要打倒孔孟思想,推翻伦理纲常。这自然是得不到旧文人的好感,还把革命委员会视为了另一个太平天国。
三就是革命委员会在政治方面实施的民主集中制,遭到了自由主义者和共和主义者一致批评,认为这不过是中国数千年来的帝皇专制制度的变种,国外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制度。这些人大多是留学归来的精英,可以说是具有新思想的文人。
于是得罪了新旧文人的革命委员会,在关内的舆论中几乎就成为了和袁世凯狼狈为奸的革命背叛者形象。特别是二次革命失败之后,逃亡海外的革命党一开始还是感激革命委员会的,至少有着革命委员会的出面,他们在家乡的亲戚和财产总算是没有被株连进自己的案子。
但是随着革命委员会轻易的击败了北洋第五师,并迫使袁世凯不得不承认了革命委员会对于胶东三府的治权之后,许多在国内失去一切的国民党人就开始对革命委员会产生不满了。
他们的不满来源于两点,第一个是陈其美的死亡,许多人认为是革命委员会逼迫其去巡捕房自首造成的,此时国民党人已经自动忽略了陶成章的死亡原因,只记得革命委员会迫害了本党的得力干将;
第二个就是,明明革命委员会有着这样强大的力量,居然不响应孙、黄两位领袖的革命号召,导致国民党孤掌难鸣丢掉了国内所有的实力。而更为可气的是,革命委员会还趁着北洋分散了力量,硬生生的从袁世凯嘴里掏出了一块肉。这不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吗?
于是除了革命委员会的治下,其他地方的舆论都是一边倒的抹黑着革命委员会。当然在若干年后,这些抹黑造谣的文章又会被当做历史资料来证明,革命委员会是如何如何的恶劣,北洋政府和国民党的领袖们是如何因为人格高尚,所以才斗不过毫无底线的革命委员会。
不过现在么,对于充满了悲情的中国知识分子来说,革命委员会的行为倒是让他们看到了中国将要沉沦下去的最后一根稻草,不管之前革命委员会的名声有多么坏,现在只要他能够抗击日英联军,维护山东的主权,那么革命委员会就是好的。
特别是在北京当局放弃了自己的责任,采取了和前清一样的装死外交后,中央政府的权威遭到了空前广泛的质疑,这个时候有一个地方势力站出来表示要采取和中央政府相反的立场,不管他做不做的到,首先这种勇气是得到了中国各界的称赞了。
因为听到了这一点振奋人心的消息,几人才觉得肚子确实有些饿的发慌了,七手八脚的把邵飘萍带回的红豆馅饼分食了干净。这才有人提出了一个疑问:“这革命委员会虽然敢站出来和日英联军拼命,但是他们到底能坚持多久?先不提英国,光是日本所拥有的军舰和武力,我国恐怕也难抵挡的住吧?”
“打不过也要打,难道还要眼睁睁的看着日本人和英国人把山东当成战场吗?交战双方在中立国的领土上开战,哪有这样的先例,这就是赤裸裸的入侵。要是这样都没有人敢起来拼命,中国不就完了吗?我们可不就成了朝鲜人了吗?”
“对,吉安兄说的对。被日本和英国这样羞辱,我们都不同他们拼命,那么今后还有谁能看得起中国人?我决定了,我要回国,去山东投军去,不能让革命委员会孤身应战,这是四万万中国人的战争,不是革命委员会的战争。”
“子善,我和你一起回去,要是国家都亡了,还念什么书。我现在就去订船票…”
看着几位同伴群情汹涌,邵飘萍赶紧出声安抚道:“子善、阿雄回去倒是不妨,吉安和学仁兄还是留下吧,你们距离毕业也就剩下一年不到的时间了,现在回去未免可惜了。
再说了,眼下时局还没有坏到大家想象的那种程度,我看日人的报纸对于革命委员会虽然口诛笔伐,但是几乎没有什么报纸认为可以轻易消灭革命委员会的,倒是有不少文章认为革命委员会狡诈凶悍,切不可当成无能的清国军队或北洋军看待云云。
所以,还是让我和子善、阿雄先回去看看,等我们看看山东事件到底会如何发展,到时再写信给两兄斟酌是否要归国,你们看如何…”
此时的青岛,从龙口返回的沃尔贝克少校正在向瓦德克、张榕、张孝准等人讲述自己的作战修改计划:“想要在龙口阻击日军登陆,我看是行不通的。因为那里缺乏炮台和大炮,而日军的军舰却可以轻易的摧毁在岸上修建的简陋工事。如果我们坚持原先的计划,就是等于让士兵白白去送死。
我们应该放日军上岸,然后控制丘陵地带,让日军只能朝着平度方向前进。然后尽快派人收购道路两侧的未成熟庄稼,撤走邻近道路的村子,确保日军无法从本地获得补给。
接着以小股部队分散于远离道路的地区,确保日军无法派出小股部队深入内陆获取物资,也无法从当地的民众那里获得情报,但是我们应当尽量避免和日军进行任何形式的决战,我们的部队存在于日军的侧面,迫使日军不断分散兵力,就是成功。
龙口到平度100多公里,我们至少可以设置5-6道防线,每道防线支持2周,日军想要看到平度就需要2个月之久了。那么接下来,我们就在平度这里和日军对峙下去,我们背靠胶济铁路,可以远远不断的获得物资,而日军则需要穿越100公里的道路补充物资,还要遭到我们小部队的袭击,只要拖上2个月日军就该难以为继了。
待到日军疲惫不堪时,我们就发起全面的反击,切断龙口和平度之间的联系,把这一路日军完全消灭掉。没有了这一路日军,日英舰队想要依靠封锁胶州湾让我们投降,是不可能做到的。当然,日军也可能会从烟台、崂山湾等地登陆,不过这些地方丘陵密布,只要动用小股部队进行封锁,日军就难以前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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