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昌济和中年人离开了大房间后很快就走去了隔壁的房间,这是一间内外两室的房间,外面一间是仓库,内里则是一个没有窗户的暗室,即便是白天也要开灯才能有些许亮光。
暗室和相邻房间之间有一块极大的玻璃,杨昌济的走进暗室后就自然的朝着那面玻璃看了一眼,另外房间内的五名年轻人顿时映入了他的眼睛,原来这是一块单向的玻璃镜,他们这个房间能看到隔壁房间的动静,而隔壁房间看过来,这里不过是一面镶嵌在墙上的大镜子而已。
沿着玻璃镜的墙边摆放着一条长桌,在杨昌济进去前已经有六个人坐在了长桌边观察着隔壁房间的年轻人了。听到开门声后,房间内的人纷纷起身向杨昌济进行了问候。
“杨主任好。”“杨部长下午好。”“杨先生好…”杨昌济对着众人一一回礼,然后在他们让出的中间位置上坐了下来。至于陪同他进来的干事长王璋,则安静的守在了门口。
坐在杨昌济左边的是杨大实和李汉俊,他右边坐着的是张云荣、李达、李新和王越。在座的几人中其实以杨大实的资历最为深厚,这位毕业于日本法政大学,归国后,任开原、复州警察长,又参加了哈尔滨起义,之后在政治保卫局工作。
不过在杨昌济面前,杨大实却显得很是低调,他向着对方寒暄道otg2ntc=:“这次马列主义翻译小组、政策研究室这些机关改组为社会科学研究院,以后就要请杨院长多多指教了。”
杨昌济对于杨大实的过去任职并不大清楚,不过他倒是知道对方是日本法政大学的毕业生,他赶紧摆手摇头说道:“杨部长说笑了,指教就不敢当了,我就是一个教书先生,就法政学这块我还要向您请教呢。”
坐在杨大实另一边的李汉俊观察着两人的对话,对于杨昌济的谦逊倒是多了几分好感。刚刚从日本归国的他,心气还是不小的,他不仅毕业于日本最高学府东京帝国大学,还是东大名教授河上肇的门徒。在前往日本留学前他已经入党,是党内新青年派的代表人物之一。
党内新青年派,指的是那些革命前后加入革命委员会的年轻学生,建党时加入的第一批党员,但是随即被派往国外留学的青年党员。这些青年党员在革命中虽然没有大放异彩,但是当17、18年开始回国的时候,正好赶上了革命委员会从关内向华北地区的扩张期,因此很快就被填补到了各个骨干岗位上。
这些刚刚学成归国的青年党员们,正是大有抱负的时期,他们不仅拥有着改革社会的愿望,还掌握了改革社会的权力和才能,因此很快就联系到了一起。虽然从海外归来的青年党员中也有两个主流派别,一个是坚定的主张走社会主义道路,以留日学生为主流;另一个则希望走改良的资本主义道路,以留美学生为主流。
留日学生看到的是日本财阀的豪奢生活和底层民众的痛苦生活,因此这段留学经历坚定了他们对于社会主义道路的坚持。而留美学生虽然看到了底层民众的被剥削,但是美国底层最糟糕的家庭也并不担心温饱问题,且美国底层民众并不缺乏向上攀升的渠道,这是一个充满着机遇的自由国度,如果能够取消对有色人种歧视政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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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大钊、李达、李汉俊、杨铨几人就是新青年派的核心,他们都试图用自己脑海中的蓝图去改造中国,因此在改造社会的理念上有所分歧。
但是对于党内的老革命派,就是那些参加了辛亥革命的旧军人、旧知识分子出身的革命者,如宋小濂、孟继周这些试图在旧传统上进行改进的老革命者,大家则又处于同一阵线了。毕竟新青年们在推倒整个社会传统然后重建现代社会这一点上已经取得了共识,他们的分歧在于推倒传统社会的价值观念后该如何重建新社会而已。
革命委员会的扩张也给新青年派迅速接收党内权力创造了机会,不过从整体上来看,新青年派在党内的声音还是不够大,因此吸收年轻人增强自身的力量就成为了新青年派目前最为关注的问题。
杨昌济虽然谦虚的说自己只是个教书先生,但是作为东北大学最为出名的哲学教授,他在学生中的影响力并不小。而他所领导的政策研究室,实际上已经成为了党主席吴川的智囊,许多国际问题都会交由政策研究室加以调查分析,然后才进入党的政治局会议进行讨论,这也就是成为了新青年派想要争取的对象。
而随着社会科学研究院成立,并在之下成江浙湖汉北立了六个学部,吴川亲自出任了马列主义研究学部部长,新成立的社会科学研究院地位顿时便有些举足轻重了起来。李汉俊虽然被任命为国际研究学部部长,但是除了马列主义研究学部、历史学部、文哲学部三个学部人才济济外,其他三个学部都是从头开始建设,都还处于草创阶段。
章太炎领导的历史学部虽然人才多,但就是一个纯学术单位,真正有影响力的还是马列主义研究学部和文哲学部,前者是党内思想理论的建设者,后者则直接掌握着政策研究室,拥有着大量的社会资源。
比如今次政策研究室招募几个年轻人,就惹来吴川身边的张云荣,统计局的李达,军事情报局的李新和政治保卫局的王越,由此可见政策研究室是一个多么引人关注的地方。
就在李汉俊思考着社会科学研究院的结构组成时,杨大实突然向杨昌济问道:“这位叫李润石的年轻人好像不是本校的学生吧,他是您推荐参加面试的吗?”
杨昌济正想回答,他右边的张云荣突然插嘴说道:“这位是邵飘萍同志向主席推荐的青年俊彦,对于他你们不必过于在意,这是宣传部门已经预定了的青年干部,不过主席想找个地方多观察他一阵,就安排他过来面试了。”
虽然有些意外于张云荣的插口,但杨昌济还是住了口。虽然他并不介意向外声明是自己推荐了这位得意弟子,因为他认为这不仅是给这位弟子发挥才能的一个好机会,也能让政策研究室吸纳一名年轻才俊。不过张云荣的说法显然更能减少别人对弟子进入政策研究室的质疑,杨昌济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故作清高。
听到张云荣的解释,杨大实顿时安静了下来。随着共和党日渐成长,党内也渐渐形成了几个派系,军事干部出身的军事派、宣传干部出现的宣传派、行政官员出身的行政派、党务出身的组织派,还有外交及党内监察两个小派系。
这种因为工作上的关系自然形成的派系,只要不公然结成党内小团体,就算是吴川也不会过于干涉。因为在建制开始成型后,谁也不能杜绝这种长期工作关系形成的人事,也就是共和党扩张的速度够快,因此这些派系还没有转化为利益集团,但派系内部人事的亲近则是无法改变的。
严格来说,军事干部出身的党员最多,他们也拥有着最多的资源,毕竟革命初期除了军事工作外,其他工作都得服从于军事。但也因此造成了各方对于军事干部的警惕,生怕形成军队内部的军阀派系。北洋军阀对满清政府的背叛,革命初期新军试图同革命委员会分庭抗礼的行动,都给了革命者极好的教育范例。
加上吴川对于军中旧习气的摒弃,以政治委员制度收缴了军事长官的人事及物资调配权,都让军事干部在日常行为中谨慎了起来。而共和党的做事方式和传统衙门大相径庭,共和党在颁发一项政策前都要进行广泛的宣传,直到民众开始从思想上有所认识之后才进行推广,党的指导思想同样也没有对民众藏着掖着,于是党的宣传部门就变得异常的强大了。
作为宣传部门的头,徐景魁挂着政治局委员的头衔,这也表示宣传部门在党的决策层拥有一票,隶属于党内监察一系的杨大实,自然不会去无谓的质疑宣传部门举荐的人员。
一旁的李汉俊则忍不住多瞧了玻璃镜外的李润石一言,他正是李大钊一派的社会主义道路支持者,“这位是自己人。”他心里不由暗示了一下自己。
至于另一边的李达则略略皱起了眉头,和历史上有所不同,在本时空中他并没有前往日本留学,而是在党的委派下前往了美国康奈尔大学留学,他现在更倾向于对于美国资本主义经济改造后的社会主义道路,自然不会对李大钊一系看重的人有什么好感。
不过他也无意去得罪杨昌济和张云荣,因此便不由扯开了话题说道:“可惜3年级、4年级生都已经指派了去处,否则这次面试倒是可以多出不少人手。这几人中,我看最有组织能力的应该就是校学生会副会长伍豪学生了。”
杨大实顺势接话道:“确实,本次运动会上,伍豪作为东北大学校学生会的主事者把本校的学生组织的很好,真的是让人记忆深刻啊。不过,论他们四人写的文章的话,还得算瞿双学生了…”
杨昌济听了只是微笑,并没有为李润石吹嘘什么。此时的大房间内,围着大会议桌子翻看报纸摘要的伍豪放下了手中的报纸,瞧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后,便拍了怕手对其他四人说道:“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我们就开始讨论吧,大家有没有意见?”
林育南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便放下了手中的报纸,恽代英则对着伍豪爽快的说道:“我同意,大家要是没有意见,就从我开始发表意见好了。”
伍豪笑了笑说道:“我没有意见,育南和瞿兄、李兄怎么说。”
林育南和瞿双都点头称好,只有李润石还是埋头于报纸中,不疾不徐的说道:“诸位请随意,我洗耳恭听。”
恽代英对李润石略有不满,觉得对方坏了规矩,不过他转念一想,干事长似乎也没明确表示2个小时后就不能继续看了,想到自己和对方也不是很熟,于是他便略过了李润石,看着四位同学说道:“我主要看的是各国的工人运动的次数、规模…从以上这些国家的工人运动爆发频率和规模来看,我认为在俄国之后倒下的应当是奥匈帝国,然后是奥斯曼土耳其,接着便是协约国围攻德国,取得最后的胜利。结束战争的时间至少要到明年冬天或后年的春天。”
林育南点了点头又摇头说道:“我支持你认为的同盟国必然失败的结局,不过我不认为这场战争还能打到明后年去。奥匈帝国不会支持到明年春天,而奥匈帝国一旦投降,德国也很快会崩溃,因为德国人不可能继续一场已经看不到希望的战争…”
瞿双和伍豪跟着也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不过他们的观点更像是对恽代英、林育南主张的补充,在论据上稍显薄弱。就在双方争执不下时,伍豪为了缓和一下气氛不由向一旁还在看着报纸的李润石问道:“润石兄,你怎么看恽、林两兄的主张?”
李润石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报纸,他思考了片刻后说道:“我不认为同盟国中先倒下的是奥匈帝国,上个月29号保加利亚向协约国的投降,实际上就把同盟国中的奥斯曼帝国分离了出来。
奥斯曼帝国在夏天时发动的内部民众起义已经让这个国家失去了继续战斗下去的民众基础,失去了外部的援助之后,这个国家必然会很快的爆发另外一场民众起义或是直接的向协约国投降。
奥斯曼帝国的灭亡必然会对本就难以维持下去的奥匈帝国带去最后一击,因此奥匈帝国向协约国的投降不会晚于奥斯曼帝国灭亡时间多久。至于德国,从8月份协约国在西线转入反攻开始,德国政府就已经知道自己赢不了了,他们不过是在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提出投降而已。
假如德国政府还有战斗下去的意志,那么从8月协约国开始反击开始,就应当大踏步的向后撤退。德国军队距离柏林越近,他们在后勤上获得的支援就越及时,而协约国军队的快速追击将使得他们的后勤线不断拉长。
德国和协约国在西线已经打了足足四年,在德法边界地区根本不可能再找到一条完好无损的道路,这一地区也不可能会有能够供应协约国大批军队消耗的粮食,因此当德国将这一地区让出之后,后勤出现问题的将会是协约国一方。
协约国军队越是突入德国境内,他们所需要的军需物资就越为庞大,而协约国也从抵抗者的一方转化为了入侵者,在这样的战争局势中,德国将会赢得最后一次决战的机会。
但是显然德国并不愿意押上最后的赌注,因此他们宁可把剩下的机动兵力都消耗在阵地上,也不愿意让这些军队返回国内,从而引发国内的革命…从这些证据上可以表明,这场战争不会拖到明年,我看最早在本月底,最迟到12月,德国就该投降了…”
坐在玻璃镜前的杨大实忍不住转头看向了杨昌济,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杨昌济能够感受到房间内其他人的惊讶,这些资料让有些分析能力的人看了就能得出同盟国将要失败的结果,但是如李润石这么细致的推断出同盟国失败的过程,就确实让人惊讶了。
他摇了摇头对杨大实说道:“我今天下午才通知他参加面试,之前他并不知道今天面试的事。这几天他都待在了图书馆内,不可能看过政研室对欧战的分析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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