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慕容壡的话后顾名几乎是想都没想便行大礼道,“臣,愿一死…”
说的倒是大义冽然的,只是话还没说完慕容壡便鲜有不礼貌地笑出了声来,顾名听见慕容壡的笑声心头一跳,一下止住了话,抬着头看着慕容壡,不懂慕容壡是什么意思。
“可你若是死了,那孤的妹妹岂不是要落个‘bī婚’的名头?”慕容壡淡声道跪在地上的顾名,“如此,你不是坏了郡主的名声么?”
顾名哪里是花花肠子一大堆的慕容壡的对手,她本就顾虑与慕容晞成婚的话日后她若被人揭发了,慕容晞会落人口事。可现下被慕容壡这么一问,她一下就有点懵了。
慕容壡又趁此机会道,“顾爱卿,你可知欺君是个什么罪?”
顾名低下了头,半晌,她低声道,“死罪…”
慕容壡从石凳上起来,慢步走到顾名的身前,问,“那顾爱卿为什么要冒死扮男儿郎呢?”
“为了能入伍,给母亲减赋。”
慕容壡缓缓蹲下了身,用手抬起了顾名的下巴,qiáng迫她对上自己的眼,然后轻声问了顾名一个她从未想过的问题,“那你可曾想过,你为何不能以女儿身入伍,为你的母亲减赋呢?”
顾名眸眼一扩,被慕容壡的这句话问的大脑一片空白。
“因为你从未听见过有女人入伍从军是吗?可我的好将军,你可知,在孤之前,秦国可从来没有过什么女君王,孤能坐在王位上,你以为仅仅靠得是运气么?”慕容壡一字一顿道,“孤自然懂你的言不由衷,也懂你的身不由己。孤明白你内心的挣扎,更知晓你内心的恐惧:
你害怕你有朝一日被人揭发;害怕曾与你并肩作战的战友有一天会离你而去;害怕曾将你视如己出的师长有一天与你划清界线;害怕曾对你赞识有奖的王有一天会治你欺君之罪;你怕,你怕你自己并未做错什么事,却忽然间便跌万劫不复的深渊——所以你小心翼翼地保守着自己的秘密,若是今日孤不曾问起,不曾发现,你自然能自信你自己还能将这个秘密藏下去,一年两年,五年十年…”
“也许你的运气足够好,还能将这个秘密带进你的坟墓里也说不定。可将军阁下,你是否有想过:你为什么要害怕呢?
是你愚蠢?还是你不够qiáng?并不,相反你是个难得少见的帅才,孤相信假以时日你必定能在我秦国的史册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你会用你手中的剑为孤,为秦国开拓疆土。这些你都能做到,可你却还是不得好眠,为什么呢?我的将军阁下?”
…是啊,为什么呢?顾名也在心里这样问道自己,为什么自己要怕呢?是自己不够qiáng还是自己不优秀呢?
不…都不是,几乎不用想她便能给出否定的答案来。
那、那又是为什么呢…?
因为秦国从来没有过女将军啊……人们更不会相信一个女人能成为将军啊,不信那个敢只身入巴营,生擒巴王的少年人会是个女人啊!
可她偏偏就是女人,偏偏就是世人口中软弱无能的女人啊。
但这些…她又能对谁说呢?她一功名,带给她的不是荣耀,反而是催命的音符。
“因为…我是女人……”顾名哑着喉咙道,“我,是顾月,不是顾名。”
“对,因为你是女人,因为这个世道容不下女人,”慕容壡轻笑了一声,对她道,“你甘心吗?甘心这样的你永远背负着自己的秘密,像见不得光的老鼠样躲在yīn暗的湿角里窥探这个世界——甘心吗?”
甘心吗?顾名在心底问着自己,也许这并不是她第一次这样问到自己了,从她入军营的第一天起她就这样问过自己,甘心吗?此后的一生再与安稳无关,再与顾月无关。
改头换面,伪装成另外一个人,在军营中小心翼翼的生活,在战场上躲过明枪暗箭,多少次九死一生,多少次担惊受怕。
承受了那么多,临到头到都是一场空…甘心吗?
良久,顾名轻声道,“…不甘心。”
“如此,你便娶了慕容晞,你救过她两次,她也当还你些许恩情。”
顾名的喉咙动了动,缓缓闭上了眼,神色间仍有些挣扎。
“娶了她,只有娶了她你才能继续掩饰你的身份,才能有慕容氏的庇护,才能安稳的活下去。自然,孤不是对你心有善意,相反孤是要用你,孤是要要你,要你做孤的尖牙,咬开秦庭上的每一片烂肉,要你做孤的利刃,劈开境外蠢蠢欲动的贼人。”慕容壡轻轻道,“孤更你要活下去,要得功名,要得权势。”
“可我…却仍要以男儿身,活下去……”顾名慢慢收紧了放在膝上的手,似喟叹似无奈,“仍要背着谎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