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殿下跪着的人, 她似乎并不意外对方的láng狈,在静静地打量了一番之后,她开口道,“逆子悔否?”
回应她的是一道嚣张嘲笑声,这还是她自继位以来头回被人这般对待,少时受的冷眼与奚落在这一瞬间又再度被她想起,而带给她这种体验的竟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那个自小就乖巧软弱的儿子。
慕容器走到殿中的王座上坐下,然后好整以瑕地看着殿下跪着的儿子,问,“不悔?”
“悔?为何要悔?”慕容献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坐在王位上,高不可攀的母亲,反问道,“我说悔了,母上便能放过我了吗?”
“你还奢求孤能放过你?”慕容器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笑了两声,“从你叛变的那一刻起,你便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
“既然如此,母上便给儿子一个痛快吧。”闻言,殿下跪着的人面色却依旧不变,反而还落落大方道。
听到儿子这般说了以后,慕容器其实是有一瞬间的诧异的,她以为他会求她,会求身为他母亲的她在他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后放过他。
但他没有,而是让她给他一个痛快。
慕容器认真地打量了一下她的这个儿子,印象中,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慕容献这般洒脱的模样。
她恨慕容献,这是真的,只因为那时羽翼尚末丰满的她需要一个继承人来帮助她夺得王位,于是便有了慕容献。但也正因为有了他,她便再也不能对那个人直抒胸意了。
这怎能叫她不恨?况且这个孩子太像她了,每回见到他那副唯唯喏喏,胆小如鼠的模样时她都忍不住回想起自己还未继位之前的那几年,没有阿谀奉承,只有勾心斗角,没有情深意重,只有尔虞我诈。
那时的她也如慕容献这般,唯唯喏喏,胆小如鼠,苟且偷生。她恨慕容献,其实说到底更恨的是那时软弱无能的自己,在这个王位上坐了二十余载,她更加地恨那时无能的自己。
……恨自己蠢,恨自己笨,然后让那个人为她左右逢源了十多年,好不容易等她长大了,有能力了,想要回报那人时,对方却道对她并无欢喜。
她对她好,不过是只是因为她是姑姑唯一的侄女罢了。曲落人散后,她永远与她都不可能再相逢,这便是她一生中最恨,最无可奈何的一件事了。
不爱一个人,很多时候就是那样的简单与直接。
“说吧,”慕容器敛起了心事,看着殿下跪着的儿子,问道,“孤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孤的亲生儿子,要背叛孤。”
殿下的慕容献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为什么?”他笑盈盈地抬着头,冷冷的看着那个坐在王位上的女人,“母上,您不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孩儿想要那个王位啊。”
闻言,慕容器嗤笑了一声,对殿下跪着的慕容献冷冷道,“你想要做王?既然想要,那你便该凭能力来同孤要。
孤肯给你,是你的福,孤不肯给,你便就只能认,可你若是来抢——那便该死!”
“我同母上来要,母上便会给我了么?”慕容献哈哈大笑了两声,然后愤然起身,迎上慕容器的目光,一字一顿道,“在母上心中可曾有过我这个儿子?从我出生起,母上可曾陪过我一天?可曾同我好生说过一句话?若我不反,母上又怎会知道这大秦宗室里还有一个被你遗忘了二十多年的儿子?
母上——我同母上来要,要那个王位,母上便肯给我吗?”
“呵……”慕容器冷笑道,“孤还真以为你能有如此胆识来抢这王位了,原来说到底不过是个没长大的huáng毛小子。孤猜猜…哦——你想要孤认同你?”她的声音十分的低沉,说出的话却像利刃一样直插慕容献的心头。
“你想让孤认同你的身份,认同你的地位,认同你的太子位?”慕容器左手撑着脸,轻蔑地打量了一下殿下跪着的亲生儿子,笑了一下,“可这些都是孤给你的,孤既然能给你,孤便可以再收回来,怎么?你以为,你是孤唯一的儿子孤便不会杀你了吗?”
“母上当然能杀我,杀了我,母上还有几个侄儿,杀了那几个侄儿,母上还有整个慕容氏,这天下之大,终归能选出个让母上满意的孩子的。”慕容献跪下身悲呛道,“而我,我…只是一个错误,一个母上一直以来都想纠正的错误。”
慕容器没有说话,或者说她不知道说什么,在面对慕容献的诘问时,她哑口无言。
是,她不待见这个孩子,但并不代表她对这个孩子不曾抱有过期望,曾几何时,她也抱起过年幼的他在东宫的庭院里看过樱花,也曾兴高采烈地与他人分享幼子成长的趣事……只是后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慢慢的,她开始习惯了忽略那样年幼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