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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醉后的头疼让他睡得很不安生,一直半梦半醒,后来有了知觉,感到躯体愈加沉重,好似被什么压着……
他本能地抗拒,侧身反转,又感觉腰部承受着重压难以扭动,烦躁地挣了几下,他终是睁开了眼睛。
揉着疼痛欲裂的额头,撑开惺忪的眼皮,他眼前一片模糊的粉红,逐渐清晰,头顶是艳丽粉红的帐子,鼻息一通,可以嗅到浓郁的脂粉气。
他有些错愕,想撑起身来一看究竟,却发现四肢麻木,举手都艰难。
这酒,真是碰不得!
“躁动什么呀?烦死了。”
随着他的动作,一个声音响起,从斜上方传进他耳朵里。
他不安地起身:“这是哪里?”
“罗红阁呗。”那人轻佻道。
“我怎么会在这里?”他一惊,急忙撑起上身,看到卢远承坐在床榻的内侧,背靠墙壁,面向榻边,双腿随意地放在自己腰上,腿上还有一沓一沓的纸张,他正在认真地审阅着纸上的文章,不满自己醒来打断他。
卢远承盘起腿收起纸张,道:“我带你来的啊~谁让你非逞能喝那么多酒?一个人倒在如意酒楼,差点被人撵出去,还好被本公子瞧见了,就把你这醉鬼捡回来了呗,真是烦人,昨晚缠了我一晚,还不肯回家,犟得跟什么似的,烦都烦死了……”
听着他的嘟囔抱怨,苏清桓逐渐想起了昨晚彻底醉倒之前的情形,有些慌乱地看看这房间,挣扎着起身来:“那你也不能把我带到这罗红阁来啊?我怎么能睡在这种地方?”
“呵!这可是罗红阁花魁墨玉姑娘的屋子,别人想睡还睡不着呢。我昨晚可是真心要给你成一段好事呢,谁想你都醉成那样了倒在我肩上还喊着弦歌弦歌的,把人家墨玉姑娘都气走了。”似乎是不乐意自己的恶作剧失败,他闷哼哼地怪责苏清桓。
从十五六岁起卢远承就常常混迹这种风月场所,还非常看不惯苏清桓洁身自好正直纯情的做派,老想带坏他,大大小小的恶作剧也不少。
苏清桓知道卢远承昨晚又动起歪脑筋,害怕他得逞,下意识地往身下看去,确认衣衫齐整才放心,想下榻,一动神经就痛,他疼得靠在榻上。
卢远承注意到他的小动作,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就坏笑着靠近他,调戏道:“清桓,清桓,看你这脸红的,你不会还是处子之身吧?”
苏清桓一下脸红到耳根,以袖拂面:“猥琐!关你什么事?你尽想着捉弄我……”
“果然是!”卢远承拍着他的大腿笑道:“诶呀,我昨晚就不应该作罢,应该让你好好尝点……”
苏清桓恼羞成怒,一下推开他,向塌下挤,无意间却看清卢远承身周放的都是自己的笔墨文章,就指着问道:“?你看我这些文章干嘛?”
卢远承不以为然道:“昨晚帮你脱衣服的时候掉出来的啊,我就好奇看了看,还以为是代笔文章呢……没想到都是一些给别人写的家书情书什么的,无聊死了……”
苏清桓想起他醒来时看到的情形,夺回那沓纸,纳闷地问:“无聊你还看了一晚上?卢远承你才无聊吧?”
轮到卢远承羞恼了,他一时竟然语无论次起来,“我我……谁说我看了一晚上?我只是瞧瞧……”
“没有看一晚上你在这里干什么?就算想戏弄我也不用陪我在这儿待一晚吧?”
是啊,自己不知不觉都陪他在这儿呆了一整晚了……
因为他几篇文章,就把花魁赶出去,在这儿陪他呆了了一整晚……
自己这是怎么了?
卢远承本想跟他吵一番的,但又没法为自己辩解了,就干脆软了下来,说真心话:“诶……清桓,你要是去考功名的话,肯定大有前途,你真的很有才华嘛,从小就是……就连代笔书信都能写得这么好……我们这些庸俗子弟恐怕是一辈子都追不上了……”
卢远承竟然会真心真意地夸自己,他有些不敢相信,想到功名等等,又想起昨日了解到的残忍的真相,心中依然凄怨:“可惜……我是没有机会了……连……”
他想说的是,连我父亲都不给我施展才华的机会,还是噎住了。
卢远承勾了勾他的肩,道:“清桓,你真是个奇才诶,从小到大都神得很。想想小时候,我们一起在太学读书,董先生就最喜欢你,总夸清桓清桓文曲下凡什么的……我还气不过,纳闷你父亲一个五品小官怎么把你弄进太学的,听我父亲说你父亲为了让你进太学把自己晋升的机会让给了太学总师长的儿子,都笑话了好一阵,想想那是你父亲也真是的……”
当年父亲只是五品微末之仕,没有身家背景,在官场艰难求存,尚面临着卢远植的存疑试探,又有同僚对他攀附卢家指点忌惮。
而自己不过是路过太学书院,瞧着那些贵族名门子弟能在那样堂皇宏大的学宫学习,偶有艳羡,对父亲随口一说,几日后却真入了太学。
七岁的自己虽早聪明慧,但又怎懂得世故人情?当年父亲领自己去太学报道之时,对太学总师长恭敬到近乎讨好的做派,此时才记得深刻,想起来难免心酸……
这背后,居然还有官位之易,才换来他幼时在太学中的人一方学案,父亲从未跟他说过这个……
在他眼里,父亲一直都是那样精于算计,就算再落魄,也百般打算,进退自如,从不吃亏,在他们儿女面前,他向来风轻云淡,让他们以为他无所不能。
但其实,他也只是一个凡人。
苏家真是太不容易了……
父亲一个人走在这条路上,走得太久了……
卢远承还在那兀自刻薄地念叨:“清桓,你说你父亲这是什么命啊?那么庸俗势利的一个人,竟然能生出你这么天才的儿子?”
庸俗?势利?
他嘲弄的话一下刺激到了苏清桓,被苏清桓猛地捶了一拳:“我不准你说我父亲!”
卢远承也怒了,跟他在榻上推搡起来:“我就是说了!你还敢打我?难道我说错了吗?你父亲不势利不庸俗吗?”
是的,他是庸俗是势利,他们不都是这样吗?
可是他不准别人说!
苏清桓跟发了疯似的,向卢远承扑去,跟他扭打纠缠在一起,好似将所有的怒气和怨气都朝他发泄出来。
却因为醉酒四肢乏力,又被卢远承反扑过来,他不依不挠地反击,卢远承压着他跟他互相撕扯捶打,就像小时候两人置气那样顽皮打闹。
一起在太学读书时,苏清桓时常被那些王孙公子嫉妒取笑,卢远承自然是带头的那一个。
可他怪得很,若是别人在他之外欺负苏清桓,他反而更气,又要出面护苏清桓,两人时常相伴,又时常打闹斗嘴。
他们打得面红耳赤,把榻上滚得乱七八糟,那些书稿都被他们碾得粉碎。
纠缠间,苏清桓伸手一扯就撕裂了卢远承的领子。他华服被撕胸膛袒露,更不服气,就把苏清桓压得死死地,去扯他厚实的衣服,两人都不肯退让一点。
苏清桓头痛欲裂,实在不敌,又不肯认输,直把脸憋红,圆睁的双目中溢满血丝狠狠地瞪着卢远承。
卢远承伏在他身上,摁着他的肩与他对视,僵持了一会儿,好似先败下阵来一样,怒气退散,倒了下来,脸埋在苏清桓肩上,喘着气,闻着他身上的酒香……
“是我不好,我不应该招惹你,从来都是我的错……”
他竟然先认错了。
苏清桓一怔,不再发怒,也放松下来。
“清桓,我只是嫉妒你,从小就嫉妒,你有那样超群的才华,还有疼爱你的父亲母亲,你的姐姐弟弟也都爱你,你不用面对豪门中复杂的嫡庶争斗,考取功名也是轻而易举……”
听他这样说着,苏清桓心中似有所动,感觉到自己肩上有一些湿润,“你哭了?”
卢远承嘴硬道,“我才没有哭!我……我只是累了……”
苏清桓轻拍了下他的后背:“累了你就睡会儿吧……”
这么多年,只有苏清桓最明白他的苦楚,最能看穿他……
就算那么多人都围着他那光芒万丈的哥哥而对他假意敷衍,但苏清桓一直都在,就算被自己欺负,他也从不抛弃自己,他一直都懂自己想要什么……
这么多年来,如果没有苏清桓的激励扶助,自己恐怕也就甘心做一个默默无闻的庶子了,跟这长安城中满城的贵族纨绔一样,永无止境地堕落下去。
所以他才那么舍不得他……
他抱紧苏清桓,“你会陪我吗?留下来陪我……”
苏清桓抚着他的后脑安慰道:“我一直陪着你啊,你放心,我会一直帮你的,你想要的,我都能帮你争取。”
“清桓……清桓……”
卢远承喝醉了一般,低声连绵地念着他的名字。
在这青楼中,在这凌乱的床榻上,卢远承的依赖,让苏清桓感觉有些诡异,听着他的喘息越来越重,身体好似与自己相连分不开似的,腰间也有奇怪的异样……
他心如鼓锤,莫名不安,轻轻推开卢远承,把他放倒在榻上,自己小心翼翼地移下床,整理衣服,揉着绞痛的头颅,想要离去。
“清桓,你怕了?”
他回头,见榻上的卢远承嘴角扬起邪魅的坏笑,那么玩世不恭,却又孤单酸楚:“算了,你去吧,不用管我……”
他低头往前走,却听卢远承又加了一句:“对了,把墨玉姑娘叫进来,还有初荷姑娘也一起吧……”
……
一夜酒醉,宛如梦靥,苏清桓失魂落魄地游荡回家。年尾之时,长安街上尽是热闹,他浑浑噩噩昏昏沉沉游走其间,心中无限落寞。
回到家中,前院无人,看着一府的清冷寂静,心里更不是滋味,想往年这个时候都是家中最热闹的时候,若母亲还在……
他惋叹着,闻到浓重的药味,心中疑惑,径直向父亲的房间跑去。
无论怎样,这还是个家啊。
此时苏清玄正躺在榻上,身上依旧披着狼裘,嘴唇干裂发白,半昏半醒。
苏嘉宁不发一言,坐在他榻沿上,喂他喝苦涩的补药。
苏清玄睁开眼,看看女儿,从床榻内侧枕下拿出一个小匣子。
苏嘉宁放下药碗,接过匣子,疑惑地打开,见匣子里安然保存着三样东西,似曾相识。
有一样她是一眼就能认出,那是一把粗糙的小木剑,剑把上还歪歪扭扭地刻了“苏清风”三个字。
这是苏清风六岁时削的一把小剑,当时还划伤了手指,惹得他们好是心疼,被父亲发现就没收了。他在剑身上留下的一点血迹,现在已经变成黑色一点。
再打开另一样,是一张折叠泛黄的纸张,上面的笔迹稚嫩,写着四句诗,她念了念,那是苏清桓五岁时写的第一首诗……
苏清玄伸手,从匣子里拿出最后一样,是一副卷轴,缓缓摊开,装裱其间的纸张已经陈旧发黄,上面的线条笔墨已然淡去,苏嘉宁看清上面的图画,鼻子一酸,几乎落泪。
“嘉宁,你还记得吗?你十二岁那年,父亲想重建书房,你就画了这幅图样,给父亲设计了一间书房……你知道父亲看到这图样时有多么激动吗?我跟你母亲那晚一夜没睡,就在这屋子里,看着我们女儿画的建筑图样……十二岁的小女儿啊……你母亲一直说,她的儿女都是要不凡于世的……”
“父亲……”苏嘉宁哽咽着握住苏清玄的手。
他仰面,满目苍凉:“我苏清玄何其荣幸?得妻如她,又生儿女如你们……”
苏清桓在门外看到房中情形,含泪扑了过来,跪到父亲榻前,握住他另一只手:“父亲……”
苏嘉宁道:“我们永远是一家人,父亲,无论你有何图,我和弟弟都会助你,我们不可分隔!”
苏清玄看看儿女,道:“父亲并非只有私心,你们是我的儿女,我能够抛弃自己的一切去成就你们,因为我们都是苏家人,苏家永不离心,如此才能长久……”
他抚着身上的狼裘,真切道:“自从我遇到你们母亲的第一日起,就向她袒露了我的野心。她抛却一切跟我历经风风雨雨,父亲筹谋二十年,唯有一愿,就是不负她……这么多年,争争抢枪,富贵贫穷,几大起落,我无数次问她,自己是不是让她失望了……我是那么害怕,害怕她当年选错了……”
“她走了……我也有无数次想问你们,父亲可是让你们失望了?”
“不!”苏嘉宁与苏清桓齐齐摇头,俯倒在他身旁,“父亲从未让我们失望过。”
他拍拍长子长女的肩膀,凝视他们,“嘉宁,清桓,陪陪我吧,陪父亲将这条路走下去……”
“好……”
主屋内,三顾正感伤之时,苏府门前有骏马勒缰,如同白马一般昂扬清朗的少年披风飞扬,冲进府门。
“父亲!哥!姐姐!我回来了!清风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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