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看书】提醒书友谨记:本站网址: www.43kanshu.com 一秒记住、永不丢失!
苏清桓只能顺着杜渐微的话承认,不然他还能如何解释?
原本繁杂冗长的文书内容,已被换成了活色生香的春宫图,并由他亲自在众目睽睽之下呈到了三部司丞大人面前。
简直荒唐!恶劣!
他面上的伤肿之处从他看到条陈内容的那一刻之后就开始隐隐作痛,犹如将一指厚的文书直接砸到他脸上,若不是自控能力已有相当程度的提升,他难以想象自己会怎样崩溃。
幸好杜渐微有意为他遮掩,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既然如此他也不能自乱阵脚,连忙收回文书放进锦盒中封好。
吏部的人听他这样一言自然不乐意,郑之阳已有问责的意思,拉下脸道:“苏郎中,你们礼部就是这样办事的吗?今日可是司丞大人亲来审议你的条陈,事关科考,整肃吏治,国之大策,岂能马虎?这两部及左司丞署聚齐当下,郑重其事,而你们礼部就拿这样的态度对待?”
条陈被换,原来的条陈不知所踪,眼下就算说去找回都已枉然,又不能再往后推迟,不然就更落实了郑之阳的指责。更不能让他们暂用这“旧版”作示,不然他们就会发现……
进退不得,难题当前。
苏清桓面色不改,独立于堂中,环身向在座各位官阶在他之上的官员拘礼,从容道:“各位大人稍安勿躁。正如郑尚书所言,今日所议事关重大,为此,礼部上下苦熬数月,殚精竭虑,整备完善,丝毫不敢懈怠疏忽,然于大策之立,又岂是纸上几言就能写清阐明的?下官认为我们今日所议不应拘泥于条陈上所写内容,公文繁杂,文字机巧斟酌甚是无趣,不若现论现记,落笔之言经众推敲,也更准确无误。”
郑之阳只觉得他是在强词狡辩,冷漠道:“哼,说得轻巧,你这整改条陈可是我们吏部与你们礼部一起讨论修改的,你却连最终改版都不带过来,十万余言的文书,三百余条科改条例,没有文书对照,让我们如何商议?让司丞大人如何定夺?”
“若我全部记得呢?”他谈谈一语。
郑之阳哽住,满面疑惑。
他只看郑之阳一眼,笑道:“下官之所以提出不用文书对照,就是因为下官在此,文书无用,下官记得终改版文书上的每一条内容,每一句话,当下一一陈述分析,请众位大人审议指正又有何不可?”
这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天方夜谭,然而苏清桓不以为然,直接款款从条陈第一个字开始背起,先举出第一条,引导他们起议,然后当即综合众议,措好辞,让文书当场记录,一条算完。
他毫不停顿,立即进入下一条,又是一字不错的阐述,加以详细分析解说,向他们宣讲自己的主张,从容坦然地应对他们的质疑和指正,若有人提问争辩,他也清楚明晰地应答,让他们都接受认同每条内容,报与文书写下,写完既定不改。
如此一来,竟然极其地高效,比一般时候的照条陈任他们提问争论还要简易直接。
苏清桓全程独立于堂上,满堂官员四周出声,他进退有节,对答如流,不光有耐心且有有一种让人不由得顺从的强势,容不得谁拖后腿,他推动着整个议程,掌握节奏,带动所有人的情绪及思路,在向他们灌输自己想法的同时,也在驱策他们跟上他的步伐。
……
“第一百三十五条附三注,秋闱考期之定,半年一考,春为二月,秋为九月,礼部照司……考期敲定,放榜日待定……此条陈毕,何议?”
“苏郎中,九月适逢吏部政绩综核,若与秋闱之事同时进行,恐有不妥……”
“陈大人,政绩综核三月一次,常例进行,九月有此项事宜,但也是贵部最清闲的时节,秋闱纵然加多同僚公务,再忙也是由礼部全权负责,贵部只负责审官入吏,多了这点事,贵部就应付不来了?”
“不是……”
“那就没问题,请陈大人落座。若无异议,此条既定,文书记……”
……
整个尚书堂上,除了时而缓和,时而激烈的讨论声,就只有文书的起稿翻纸声。这位礼部郎中院文书也是老署员了,办事向来让人放心,笔速一流,与苏清桓配合稳定,手都没有停过,一上午就写秃了三支毛峰。
午时,到官署休息用餐的时候,然而堂上之人皆沉浸在审议中,苏清桓尚不露疲倦,杜渐微也没有暂停休憩的意思,其他人不好喊停,只能待在那里继续审议,大部分人都专注投入,不知不觉晌午都过了,他们这大半天只有喝茶水充饥解渴,有些实在饿得受不了的,甚至悄悄地嚼起了茶叶。
他们总算看出来了,苏清桓今天就没打算放过他们,条陈不拟定,不全部通过,他们谁也甭想解脱。
要说累,没人比站了一天说了一天的苏清桓更累,要说渴,吏部其他没有茶水还是管够的,要说饿,那就忍着吧反正都是一起饿着……
官署的散署锣声响,整个吏部大堂还是没什么动静,幸好审议已经进行到了尾声,通过决策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然他们也都相信,苏清桓完全可能会把他们留到晚上一起加值……
天将暮时,终于议完了最后一条,文书检查过后,将终版条陈呈了上去,杜渐微翻阅过,点头,盖印。
其他人不禁欢呼大笑起来,而苏清桓几乎喜极而泣。
最终跪在堂下,听杜渐微宣说夸赞他的功劳,分布各司的任务,他双手托着沉重的条陈,俨然不动,与众人行礼既毕,他近乎是没有力气从地上站起来了。
饿的也不知饿了,累的也不知累了,他们只是高兴这一切的结束,真是如遭大赦,尘埃落定。
苏清桓撑着桌案,再次站起来时,见杜渐微正在看自己,他不解地顺着杜渐微的目光转头向堂外看去。
只见尚书堂的对面长廊下,立了一人,似乎可以感知到他此时面上的欣慰与骄傲。
“父亲……”
苏清玄早就到了,在这个苏清桓的大日子里,他不动声色,默默地进入吏部,找了个最不起眼的位置,旁观了他儿子的官场作为,见证他从一介书生变成掌控全局的干练新秀,最后又默默离开。
……
苏清桓抱着锦盒和新定条陈率礼部人回了礼部官署,这些下属没有他的允准,也不好先归家。
重返自己的郎中院内,他让其他人都先走了,唯留下他的主簿方艾兴。
面无表情地从锦盒里拿出那被掉包的条陈,一把掷向方艾兴,直接砸到他脸上,砸得方艾兴鼻青脸肿惨叫连连。
“司丞大人没有怪罪于我,你挺失望的吧?”他很累,没有力气,就显得尤为冰冷。
看着地上纸张上不堪入目的图画,方艾兴被揭穿也有恃无恐,恼火地叫嚷:“是!是我做的!但郎中大人你又能如何?有证据治我的罪吗?你就不怕我将你和侍郎大人的事说出去?”
苏清桓吹熄堂上的一盏灯,直接转身往外走:“好,你说吧,反正也没指望你方长舌能保守秘密……”
……
当晚,方艾兴到罗红阁喝花酒解闷,归家途中,拉马车的马匹突然脱缰发狂,将他连人带车甩了出去,他当场摔死,横尸街头。
环顾四壁,册籍砌满墙,密密麻麻,层峦叠嶂。
这是刑部录刑司的典籍室,眼前所见行行列列摆放整齐的册籍,不是经书诗文,也不是史书文献,这是专属刑部的历史,从上至下,按年号时月整理摆放着的书籍,记录着刑部历年来所处理的每一桩刑事案件。
她游走一周,又回到离门最近的那排架子前,用目光仔细梭巡每一本册籍书脊上编著的时间。
‘天佑二年二月’
‘天佑二年三月。’
……
明明不到半年,那些过往年月却似是前世。
他们都走了,只留下她一个……
她踮起脚,取下架子第一排的某本册籍,打开书封,颤颤地翻开厚重的书页,专注地在每一列文字中寻找与‘卢’字相关的记载。
“元心。”
尚未找到自己想看的内容,典籍室门外传来一声清唤,叫着并不属于她的名字。
她转身,望向自己走来的殷齐修,不着痕迹地随手将那本册籍放回原来的位置,身着男装的她迅速调出甜美一笑:“齐……不,侍郎大人!”
她蹦到他面前,调皮地对他眨眼,装模作样地行了个官礼:“下官见过侍郎大人。”
她现在,是他的侍郎廷执笔文书。
殷齐修看她的眼神充满爱惜,他喜欢这样活泼快乐的她,即使有时会有些不讲理,有些小脾气,有些天马行空,他也能接受,只是觉得她无意在自己面前流露出的顽皮劣性更接近她真实的样子……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不是跟你说过不要乱跑嘛?你现在虽有明面上的官衔身份,但毕竟是初入官署,规矩都还没学全,万一惹出什么事怎么办?”
他总是对自己尤为小心翼翼。
她抱住他的胳膊,撒娇道:“我就是爱玩儿嘛,你要我一直待在侍郎廷多无聊?这里有这么多书,我好奇过来看看……我做错了?那你罚我好啦?”
看着她小鸟依人明动可爱的样子,他心里满是温柔,点点她的鼻尖,“好了,别闹了,我怎么舍得罚你?”
她得意地扬扬脸,放开他,“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嘛?”
殷齐修见四下无人,便对她直道:“哦,今日散朝,我与我表叔同行一路,我跟他说了我和你的事……”
“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殷齐修有些不好意思,但也按耐不住欣喜之情,道:“我表叔他是翰林学士,跟我家很亲,他已经答应我,收你做义女,你可以入他们族籍,这样我就能明媒正娶将你娶回家了,父亲也不会反对……表叔对我很好,他是不会透露你的来历的……”
“不!”她不受控地冷下了脸,脱口而出,直接回绝。
殷齐修一愣,“你不想嫁我?”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转变态度,做温顺的样子,道:“不是。我只是不想这么快……成亲有什么好的?做侍郎夫人还没有做官好玩儿呢,我这才刚进刑部,你就让我多玩儿一会儿嘛。”
她极力撒娇辩解,作天真无辜状,知道他就吃自己这一套。
可他此时却另有思量,看着她,忍难掩失望与怀疑:“还是你……只是想利用我进刑部?”
她心头一颤,面上仍要坚持做戏,装生气不解:“你!你怎么能这样想我呢?我进刑部图什么呀?还不是想时时刻刻陪着你?你竟然怀疑我别有用心?殷齐修,你太过分了!”
她泪光点点的样子惹人心怜,但是不等于具有绝对的说服力,更何况是对于这么一个常年审案问案的人?
他仿佛能够感受到什么,但是他并不愿意去深究。
最后还是他先妥协,低沉道:“好了,是我多疑了。你不想成亲,就先不成。你不要生气。”
她心虚的心中感到一阵酸涩,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投入他的怀抱,依偎在他胸膛,“我把自己都交给你了,自然是愿意嫁给你。齐修,你要知道,你有显赫的家世,有位高权重的父亲,有官位有家人……可我只有你呀,你是我唯一的活路……”
“流落罗红阁,我知道我不是最好看的姑娘,也不是最有才华的姑娘,更谈不上贤惠,可你偏偏独独看中了我,你知道我有多感激你吗?你是我遇到过的最好的人。我更要感谢你从来都不问我的过去,那也请你相信,我的将来只与你一人有关。”
他抱住她,亲吻她的额头:“我相信。你的过去我不管,你将来我来给。”
她埋脸在他怀中,忍住酸涩的泪水,心中感到一丝久违的甜蜜安稳,可这一点感觉立即让她有一种可耻的深重自责感,连忙抑住,掐灭那一点点希望。
目光上抬,隐约可望见架子上第一排的那几本册籍,“天佑二年三月”……
抱他抱得越紧,心肠就好像更冷更硬。
她收起泪水,换上娇媚的笑意,像只小猫一样勾着他的颈项,拉开他的领子往里面呼了几口气,在他耳边说:“侍郎大人,你有没有跟你的下属……做过那事?”
他羞到耳根发烫,笑道:“我的下属一般只有男子,而你知道我的爱好……”
她整个人缠住他,带领他的身体转动,踢上门,“那现在可以试一下,就在这官署里……是不是更有意思?”
……
他们理好衣服髻冠,打开门,一前一后地走出去,刑录司人少,然而殷齐修还是感到心虚,回头扫了卢远思一眼,她面上仍有淡淡绯红,对他坏笑一下,调皮眨眼。
殷齐修心魂缥缈,久久难以平静。
走出刑录司,转入侍郎廷,已有署员入廷内等着向他秉事。
下官向他见礼,殷齐修上堂入座。
继而下官互相见礼,等次有序,官礼繁琐,他们对这位新来的年轻主笔尚不熟悉,而卢远思放粗声音,礼数不差,落落大方地众署员叙礼,自然地接过话茬,引向正题,继续商议昨日未完的公事。
殷齐修瞧着她应付自如的样子,的确有些意外。
这样的她,与众署员无异,在打官腔办官事方面比他们谁都在行,都有人在私下问她是出自哪家,背景如何如何……
谁能想到?这个看似平平无奇的小生,是出自曾经的长安第一名门?
她的父亲是一品相国,她的长兄曾任二品工部尚书,她的次兄官至四品侍郎……
就算她贪玩任性,也是从小耳濡目染官场之事,当一个七品主笔又有何难?
女子当官未为不可?
苏嘉宁能做到,她就不信自己做不到。
支持:43看书,请把本站分享给你们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