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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江弦歌一如前日,换装扮作如意坊的掌柜,亲自与那些官员周旋,有条不紊地打理如意坊的生意。
她没有归家,江河川一心惦记女儿,时不时就悄悄来如意坊看她,也察觉郁生不见了踪影,起初时还以为他去料理别的生意了。
后来江弦歌告诉他,郁生已几日没有露面,没有声讯。他就派人查找,然而还是下落不明。
江弦歌按照原来的计划,将荀高阳和黄正廷及多位卢元植一党的官员牵扯进如意坊的地下放贷生意中。他们都是赌惯了的人,赢利越多就越贪,逐步泥潭深陷。
顾青玄给他们挖的坑越来越深,他们坠入其间尚不自知。
一到年底,皇城内官员走动频繁,外地官员的贽敬贿赂源源不断,荀黄等人不但在如意坊投钱放贷,还用赃款入资如意坊,意图洗钱。
顾青玄在家日日拨弄算筹,算来算去,他得出的一直是,不够,不够,这样还不够。
直到,腊月二十,江河川带去消息,荀黄二人往如意坊各投了一百万两。
顾青玄拨着算珠,给他们算了一笔账,荀高阳,从一品左司丞,一年俸禄是一千两,黄正廷,从二品户部尚书,一年俸禄是八百两,饶是任他们用几辈子的俸禄,再算上几辈子的贪污受贿脏银,都弄不出一百万两来。
果然,他们终是坠到坑底了——受高利所诱,经江弦歌劝说,荀高阳和黄正廷私相勾连,挪用国库库银,趁年关大肆投钱放贷,贪图暴利。
等江弦歌将荀黄二人投钱的字据送到顾青玄面前,他便知道,可以了,足够了,这累累罪行够他们死千回百回了。
最后,只差致命一击。
腊月二十五,荀高阳正埋头在家盘算着刚到手的新一笔放贷收益——十万两银子的时候,刑部侍郎及长安令尹带人直入荀府,官兵将荀家团团包围。
荀高阳闻讯出来,跌跌撞撞地跑到正堂时,只见刑部侍郎殷齐修持搜查令,正立堂上,一队刑部官兵直闯荀家后院。
不过多时,那队人便又回到前苑,抬来了一具刚从土里挖出来的腐烂尸体。
为首的刑部属员肃然回命:“禀侍郎大人,果然在荀府后院挖出尸体,已经核验,的确是失踪的如意坊管事郁生的尸体,仵作查验,死者大概死于七天前,与证人所举时间相符!”
荀高阳顿时如五雷轰顶,愕然失措,惊恐地看看白布腐烂的尸体,腿一软猛然跪地,嘶声喊道:“不!不!这尸体与我荀家没有任何关系!”
殷齐修冷漠肃穆,审问他道:“荀司丞是说,你从未认识过如意坊的郁生?”
荀高阳抖如筛糠,不断摇头:“不,我是见过他,我,我去如意坊时见过这位管事……前些天听说他下落不明,我还纳闷……可是,可是,怎想到他被人杀害,还埋在我家后院?殷大人明察啊!”
“埋在你家后院还跟你无关?好像有些说不过去吧?”
殷齐修讽了一句,接着正身正色道:“今日有人向刑部举报,荀司丞在如意坊投钱放贷,与如意坊管事郁生发生龃龉,因钱银纠葛,于本月十八日晚将上门勒索的郁生杀害,埋于荀府后院院墙下!”
他从袖中掏出一本账本,扔到荀高阳面前,道:“来贵府搜查之前,本官已去搜查过如意坊,找到这本账册,上面荀司丞的名字可不少。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请荀司丞去刑部接受审查!令尹大人已颁封锁令,即刻封闭荀府,府中八十三口人尽数入狱待审!”
……
荀高阳矢口否认杀人罪行,百般询问是谁诬蔑举报他。
殷齐修以保护证人为名不肯透露。
他急着自证清白,然而就在当天,刑部彻查了如意坊账目,搜查出荀黄等人放贷的签字字据,霎时间,杀人之罪变得无足轻重。
放贷、贪污、挪用国库巨款……
一条条浮出水面,一重重压了下来,这滔天大罪一经查实,满门抄斩就在眼前。
横祸突至,荀高阳在刑部大牢内吐血三尺。
当天傍晚时,殷齐修照样带人包围了黄府,捉拿黄正廷,黄府上下四十八口人全部下狱。黄正廷甚至还没来得及到相国府向卢家求助,便身陷囹囵。
其他参与赌场放贷的官员也相继被查。
荀黄的供词直指如意坊的掌柜“姜谷”,而姜谷已彻底消失。
眼见大罪难逃,荀高阳在狱中上书,检举殷济恒私设赌场。
结果也是徒劳,殷济恒对他所指最不能解,更何谈与他们的事有什么牵连?
得知荀高阳的检举之后,殷济恒当即进宫在圣驾前为己澄清,但他更没有忘了给自己邀功。
谈及荀高阳供词中所说亲眼见到殷济恒在如意坊现身,殷济恒向皇上“坦白”,其实他一直在暗中调查荀黄等人,那次去赌场也是为了调查他们,本想取证弹劾他们参赌的罪状,却也未曾想他们所犯的竟是比参赌深重千倍万倍的弥天大罪。
知道荀黄等人竟在国库空虚之时挪用巨额库银,就已经雷霆大怒的陈景行自然不会信荀高阳等人的片面之词,且下旨让御史台参与到这场大案的审查中,集吏部、户部、刑部、大理寺、御史台五司共同彻查荀黄等人。
更深一层,这刀锋,其实已是正冲卢元植一众朋党。
卢元植虽知荀黄等人有嗜赌劣行,却从未想到他们会犯下如此大罪,这一切对卢家来说最为突然。
恰似一夜之间,长安城内风云变色。
他始料未及,身旁梁柱便被折掉数根,轰然坍塌,挽救无望。
黄正廷事发之后,黄家人赶到相国府求助,如同一声天雷劈到卢元植眼前。
黄夫人苦苦哀求他救下黄正廷,然而他还有什么对策可想?
卢元植进宫去了,适逢殷济恒殷齐修父子在圣驾前细数荀黄罪状,陈景行将刑部呈上去罪证扔到卢元植面前。
确实了荀黄等人挪用国库巨款的罪行之后,卢元植当即拜倒,只说了四个字。
罪有应得!
这样还不够,他出了宫之后就直接去了刑部大牢,当面痛斥荀高阳与黄正廷。
眼见最后的救命稻草都已无望,黄正廷五内俱焚,大骂卢元植,情急下威胁他,若不救自己,那卢元植将失去整个户部的支持。
卢元植在大牢内仰天大笑:“当初没有了顾青玄,我能把你提到户部尚书的位置上!没有你!我照样还有远承!户部依然被我卢氏捏在手里!你以为你是谁?你只不过是老夫手下的一颗棋子!你们都是!”
黄正廷目眦尽裂,抓着牢门大喊:“姐!姐!你都听到了吧?姐!我们黄家存不了了!”
黄夫人从牢房走道的另一拐角处走出来,原来,她在卢元植之前通关系进牢房看望娘家人,还没跟黄正廷说上一句话,就听说卢元植进来了,不想被他知道自己滥用相国夫人的名义行事于是匿在一处,将他们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黄夫人走过来,走到自己亲弟的面前,拂手给了他一耳光,痛心道:“弟弟,我们黄家世代为官,父亲,祖父,就算官至一品也从无贪贿,而你却贪财失义,滥赌败德!荒唐到在国库空虚之时挪用巨款放贷!相国大人为国事夙夜忧思,殚精竭虑地为大齐开源节流,自减俸禄贴补军用!你等为之臂膀不但不为相国大人分忧,还做出这等丑事!你有何颜面求相国大人救你!”
黄正廷被她一番话震到哑口无言,含泪凝咽许久,“可是……姐姐……你也是黄家人啊……我一人死不足惜,可是黄家啊,几代基业……都被我毁了……你怎忍心看到黄家满门抄斩?”
黄夫人眼中泪光乍现,颔首,道:“是的,我也是黄家人,你犯下大错,牵连族人,又岂能少了我?”
“夫人……”卢元植为夫人的深明大义感到欣慰,又隐隐担心……
她转过身,正对卢元植,毅然道:“相国大人,今日我不求你枉法徇私救我娘家,从此刻起……你我夫妻缘分已尽,我将不再踏足相国府,黄家满门抄斩之日,就是贱妾身死之时。”
“你也威胁我?”卢元植震怒。
黄夫人神色决绝,摇头道:“不,贱妾怎敢让大人为难?今后,我已与你无纠,你又哪来威胁?”
“相国大人,我身死无妨,只有一言忠告,权位虽重,而人情不可灭。你可以不徇私,但不能无情,我去后,还望你惦念骨肉亲情,善待远泽、远思、远承、远晔……他们是你的儿女,不是为卢家谋权的棋子或筹码。”
……
当夜,顾家,书房内,三顾摆棋,轮番手谈,棋桌旁放了一叠信纸,都是江家那边传来的消息情报。
顾青玄与顾清宁对弈时,顾清桓侧面而坐,面前摊开一大张图纸,对照着刚送来的入狱获罪名单,用朱砂笔在那密密麻麻的名字里划去一个又一个,卢元植名下是一片鲜红……
一局下来,顾清宁惨败,顾青玄一面数子,一面道:“清宁,你分心了,不然哪能输得这么惨烈?”
顾清宁恍神,目光无意间瞥了顾清桓一眼:“是的……我一直忍不住想郁生的事……”
顾清桓停笔,有些无措地看向她:“姐姐……我吓到你了可是?”
顾清宁点头:“就是无法想象……我文质彬彬的弟弟清桓,竟会动手杀人……”
她见顾清桓目光凄然,抚了一下他的手掌,与他对视一眼:“但是我理解……清桓,我知道,若不是因为很过分的原因,你是不会这样的做的。”
顾清桓看她眼神,就明白她都知道了。
江弦歌前日完成了如意坊的布局,就换回女装,让“姜谷”彻底消失匿迹。
她回到了江月楼。顾清宁从工部散值后就去看她,见她神采气色,竟像变了一个人。
几日前见她,她男子装扮倒看不出什么,这下换回女装,让顾清宁忽然感觉,之前见到的“姜谷”,是她逼着自己强撑意志才装下去的,而当使命完成,她就彻底显露本心,毫无生气。
她们从小一起长大,不是姐妹,而胜似姐妹,她怎能看不出,这个弦歌不是她的弦歌了?
原来的弦歌虽然安静,但有一颗活泼的心,就像一条冰面下的鲤鱼,她是不易接近的,却是鲜活的,是热情的,她以前虽然温柔内敛,但总对外界充满好奇。
不是她眼前的模样。
所以她坚持在江月楼住下,当夜与江弦歌同床而眠。
姐妹间,向来有一些调皮的小举动,从小到大两人这种游戏也没少玩,在床上互相调弄,江弦歌一向比顾清宁还顽皮。
但这一晚,当顾清宁的手掌滑到她的腰际,想挠她逗她笑的时候,却明显感觉到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就像受惊的鱼儿摆尾消失在水中,那是出自本能的抗拒。
顾清宁被吓到了,连忙收回手,在昏暗中撑起身来,侧身看江弦歌,一手安抚地从她头上秀发间慢慢抚到她的下颚,柔声问她:“弦歌,你怎么了?”
江弦歌当即缩进她的怀里,抱着她痛哭起来,将一切都告诉了她的清宁。
那时候顾清宁才知道,前几日顾清桓告诉她自己杀了郁生,并不是因为他说的郁生酒后侮辱自己,他醉酒冲动就对郁生下了杀手。
而是因为江弦歌。
唯一不知道这个原因的顾青玄,却知道一些其他的。
就是……
“父亲,无论清桓杀不杀他,郁生都必死,是不是?”
顾清宁转头,问正在拾棋的他。
顾青玄手顿了一下,接着把最后一刻黑子放进棋盒里,“是,在这整个计划中,他是必死,只是原来依我所想,没有这么快而已。”
“父亲……原来,你早就想好了,事成之后杀害郁生,陷害荀黄等人,以揭起他们的罪行……难怪那夜,你都没有怪我杀人……还那么干脆地决定把郁生弄进荀府埋了……现在想想,当时真是出奇得顺利……把尸体丢进荀府后院,再翻墙进去,竟然完全没有被人发现……”顾清桓失神地回想道。
顾青玄揣手而坐,目光幽幽,点头:“是。因为我本来就是这样计划的,所以起先就在荀府安排了人,把荀府摸得清清楚楚,今日才有人以荀府家仆的名义去刑部举报,这一切本就应当这样发生……我原先还在愁,怎么解决郁生,甚至犹豫要不要灭他的口……没想到,是你帮父亲解决了这个难题。只是……对不起你江伯父啊……”
他看向旁边带有泪迹的情报信纸,“郁生是他一手养大的,他没有儿子,我知道,他是想把这个小伙子培养出来,谁想……是我对不起他,我们顾家终是欠他们父女的……所以,清桓,清宁,你们要始终把你们江伯父当父亲来孝敬,清桓,你要加倍地对弦歌好啊。”
姐弟二人各有所思,一齐点头:“是,父亲。”
该顾清桓与他对弈了,他在空棋盘上落子,垂目低吟:“这样……若河川知道了我原本打算……而恨我时,好歹有你们能帮父亲赎一些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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