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看书】提醒书友谨记:本站网址: www.43kanshu.com 一秒记住、永不丢失!
真是少有的痴心人,只听琴音,只见一面,便寤寐思服,牵挂愈深,为伊消得人憔悴。杨容安也是难为自己,不敢放下,不敢靠近,只能报以长久的守望,在江月楼中,日复一日,心中眼中都只有那么一人。
江弦歌并不厌烦他,而且算是有些喜欢他的,欣赏他的人品乐艺,也乐于与他见面,偶尔琴箫合奏,互为知音。可她的喜欢终究是太浅了,又不想他有所误会,行止恪守礼节,刻意对他较为疏冷,保持距离。
知道有他这么一号人的存在,江河川起初是并不待见他的,怕他搅了江弦歌与顾清桓的姻缘,可江河川这左盼右盼八爪挠心地,就是没盼到江弦歌态度软下来,承认愿意嫁给顾清桓的时候,他心里着急啊,之后了解到杨容安的家世背景,几番接触看清他为人正直性格又好,与弦歌更是兴趣相投才华相配,便渐渐对他改观。
无奈江弦歌实在无意于他,这也是顾清桓放心他接触江弦歌的原因。
她的心谁也看不懂,谁也得不到。
这一日,他有幸被允准进入琴阁,观江弦歌弹琴,一曲过后,他双眼明亮,合掌赞道:“琴音绝妙,而琴绝世!今日在下真是三生有幸,听得如此琴音,得见传说中的‘绿绮’!”
杨容安虽心中迷恋她,在面上还是相当矜持的,从未有如此夸张过,所以江弦歌有些奇怪,疑问道:“绝世之琴?‘绿绮’?杨公子是何意?”
听她此问,杨容安似乎颇为诧异,大胆上前,坐倒在地,双手举起想抚摸她面前的古琴,左摆右靠的,却始终没有落下,不解道:“弦歌小姐不知这琴是‘绿绮’吗?怎么会?在下别无长处,犹善辨识乐器,读过上百本古琴典籍,完全可以确定,这就是汉代传世古琴‘绿绮’啊。”
得到江弦歌目光的默许,他拿起琴身,指给她看:“弦歌小姐你瞧,这琴通体为黑色琴身隐隐透着幽绿,有如绿色藤蔓缠绕于古木之上,这琴是由梓木与桐木制成的,故在琴底有‘梓桐合精’的刻痕,你看,虽已磨损,仍能辨出这就是那四个字,看琴纹琴身,已有上千年历史,这分明就是汉代司马相如的那把‘绿绮’啊!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江弦歌看着这把自己弹奏了十多年的古琴,竟有一种初识感,隐约自责,自己眼拙不善会识琴,哪知道自己手里的这把琴是绝世的珍宝?
绿绮,这也是个好听的名字。
“司马相如?我读过他的诗赋,知他才华盖世,却不知他也善琴,还是我孤陋寡闻了,真是惭愧,这么久以来都是暴殄天物……”她有些羞惭道。
杨容安连忙道:“不不,弦歌小姐并非见识浅陋,只是你是专心与于琴音而不是琴身的人,用心之至,方有如今的琴乐造诣,依在下看,不是小姐你有愧于琴,而是这‘绿绮’有幸遇上了弦歌小姐你。”
他不是油嘴滑舌的人,赞语向来真心真诚,说完之后又会与她一样羞赧了。
江弦歌若有所思,轻抚琴身,道:“公子对‘绿绮’如此了解,定知晓它的故事吧?能否说与我听?”
杨容安心中欢愉,点头,目光流传,温情动人,娓娓道:“司马相如原本家境贫寒,徒有四壁,但他的诗赋极有名气,梁王慕名请他作赋,相如写了一篇‘如玉赋’相赠,此赋辞藻瑰丽,气韵非凡,梁王甚为赏识他的才华,便将自己珍藏的‘绿绮’琴回赠于他,相如也因此名声更隆,前途有望……”
江弦歌道:“原来,这琴之后是一位才子扬名发迹的故事……”
“不。”他望向江弦歌,含有深意地微笑,道:“这琴还与一段爱情故事有关……”
江弦歌不语,听他细细讲述,“司马相如得‘绿绮’,如获珍宝,他绝佳的琴艺配上‘绿绮’绝妙的音色,名噪一时。一次司马相如到富豪卓王孙府中作客,酒兴正浓之时,友人提出想听司马相如弹奏‘绿绮’……司马相如早就听说卓王孙的掌上明珠卓文君,才貌出众,精通琴艺,而且对他极为仰慕,于是他就奏起琴曲《凤求凰》向她表明爱慕之意,文君听琴后,理解了琴曲的含义,对司马相如心驰神往,她倾心相如的才华,为酬知音之遇,便夜奔相如住所,缔结良缘,成为一段佳话……”
心诚如杨容安,自然将故事给她讲到了结局。
“……卓文君与司马相如毅然私奔,卓文君不弃夫家贫寒,当垆卖酒……两人情投意合,恩爱有加……后来司马相如终得了功名,夫妇共享富贵,然而恩爱渐衰,当初的才子佳人,成为了一对怨侣……司马相如终是负了卓文君,爱上他人……”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女子的愿望与凄楚,都被文君写到极致……相爱一场,相怨半生……”
“伯父,你说这个故事是不是太让人惋惜了?”
倏忽天晚,顾青玄到江月楼来,江弦歌抱琴去见他,沏茶抚琴,绕梁音毕,她缓缓讲述了这个故事。
顾青玄回道:“是,恩情易逝佳人被负,总是让人扼腕。金风玉露一相逢,胜却人间无数,可世间又有多少所谓的天作之合?缘起已是难得,白首偕老更求不得,开头过于完美的故事,好似都注定会有一个不得圆满的结局。”
她望着他,问:“伯父当年赠我此琴时未曾听说这古琴的来历吗?”
顾青玄点头,道:“听说了,伯父知它为绝世古琴‘绿绮’,才会将它买下,送给弦歌作生辰礼物。”
“那为甚么伯父从没跟我说过这琴的故事?”她问,目光泠泠。
顾青玄轻叹,含笑道:“因为这是个让人伤感的故事,伯父不想弦歌感到悲伤。”
她微垂螓首,面纱下笑容苦涩,只是眼眸依然明亮,含情万千,附礼抱琴而去。
最后低声婉约:“谢伯父赠予弦歌这样一段注定不得圆满的故事……”
顾清宁的条陈到了杨隆兴那里,起初他是看都不想看一眼,真是很烦看到‘顾’字,想到顾家三人就恨得牙痒痒的,于是把条陈扣下,许久不给回应。
她知道承建司众人都把期望放在她身上,这已经不只关于她个人的功利了,还关系整个承建司的革新换代,他们急需真正的改变。
顾清宁等不下去了,与殷韶初商议过后,两人决定一道去右司丞署走一趟。
新相册封,政事堂开堂,右司丞杨隆兴却变成了闲人。即使他能在卢元植倒台后,靠着多年积攒的实力照样在朝堂上占据一席之地,然而朝堂大势已将他抛弃了。
不受新丞相的待见,处于劣势,这对于一直长袖善舞左右逢源的杨隆兴来说,是十分煎熬的。
这里有点冷清。
这是工部两位高层刚踏入司丞署时,所有的第一感觉。
递上官贴,司丞署的门房副官引他们入司丞政厅,几盏茶喝过,都不见杨隆兴人影,后有一个司丞署主簿职官出面,告诉他们杨隆兴此时并不在署内,请他们留下官贴,改日再来禀见。
两人进来时,明明见到杨隆兴的官车还在,听主簿一番推脱,便知杨隆兴是刻意不见他们。他们只能另想办法。
他们的官贴送进去之后,杨隆兴看到那贴子上的“殷”字和“顾”字就头疼得很,哪还有心思见他们?但又不好直接拒见殷韶初,他毕竟是相国之子,不好得罪,就故意称不在。
其实当时他不仅在官署,而且正在看顾清宁所写的条陈,以他从政多年的眼光看来,能写出这样的条陈,能有这般刚绝心智的人,绝对不简单。
又想到,这个人竟然是顾清宁这一女流之辈,便更觉可笑。
促狭如他,向来不喜欢太聪明的人,更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
两日后,顾清宁收到杨府来人送的帖子,杨隆兴邀她明日晚间去江月楼饮宴,受邀的除了她,还有一些兵、工、刑三部的官场新人,来人还向她特意道,杨隆兴也是想借此机会跟她谈谈条陈之事,要她务必赴约。
分明的不怀好意。
顾清宁没有告诉殷韶初,回去与顾青玄顾清桓说起,他们都猜出杨隆兴的意思。顾清桓这一段日子见多了官场老人在新人面前耍的手段,不想姐姐亲眼目睹那些不堪之事,一直劝阻她赴宴。
而顾清宁不甘示弱,决心去看个究竟。
顾青玄知道这些都是她必须经历的,就没有反对,只让她随时保持冷静事事小心,然后他先抽空去了一趟江月楼,让江弦歌次日将杨容安请到江月楼去,又给江家父女打了招呼,以防到时候生出什么乱子。
次日,顾清宁散朝之后,本打算着男装赴宴,但见自己的衣橱里除了官服尽是女装,转念一想,便大大方方穿了女装,梳了发髻,敷上浅浅的粉,点了朱唇,细细地勾画了柳眉。
她不是江弦歌那样的美人,她通身显现出的从来不是女子的动人柔情,性别仿佛只是她的一个标签,而不是一种禁锢。
纵使因为这个性别在这个世道受尽了磨难,她也从未埋怨过,她一直尊重这个不被公平相待的性别,甚至比谁都体谅“女子”这二字。
……
到了江月楼,顾清宁款款进入四楼最大的雅间望兰轩,杨隆兴与几位年长一些的官员已经到了,她从容上前与他们互相道礼。
那些官员虽知道她这么号人,但从未与她相处过,更难以适应她以女装示人的模样,她刚进来时,他们还以为是哪个走错雅间的名门千金,一眨眼,她已到他们面前开始附手行官礼了,弄得这些老派儒生一阵恍惚。
杨隆兴打量顾清宁,对那几位笑道:“诸位大人可别出神咯,这是朝廷的五品大员工部郎中顾大人,可不是来坐局的罗红阁姑娘,还直勾勾地看呢?官仪何在啊?”
那些人哈哈笑起来,故意迎合杨隆兴的讽笑。
顾清宁面色恬静如初,客气一笑,道:“司丞大人说得极是,下官这般姿色,怎能比得上诸位看惯的烟花女子?不论识人的眼光,论辨蜂识蝶,大人的眼光还是谁都比不上的。下官佩服之至。”
杨隆兴的面色微恙,迅速敛起不悦,与那几位又尴尬笑起来。
其他年轻官员陆续到来,众人落座,今日是杨隆兴做东,他位最高,坐于主位,几个资历稍长的官场老人坐在离他最近的两侧,那些分别是兵部与刑部的高级官员,接下来离他最近的是顾清宁,在年轻人中她的官职较高,那些刚涉官场不久的男子还有些不愿与她见官礼,见了,她就坦然受之,从容回礼。
点了曲乐,传了酒菜,一番寒暄应酬,他们大多是以听杨司丞训导为名来此聚会,难免说不少场面话,虚与委蛇阿谀奉承自是不在话下。
年长的官员就一本正经地念叨自己的“当年功业”,向年轻人展示自己的“地位非凡”,也不论自己官职高低,总有些“倚老卖老”的意思,张嘴就是家国天下忧国忧民,闭嘴就是苦口婆心谆谆教导。
年轻的官员则是面上装作谦和,实则互相讥讽,主要讨好杨隆兴,与各位长官套近乎,时而装傻充愣,时而巧舌如簧,口口声声尊称前辈,心心念念求出头之机。
推杯换盏,斛筹交错,看似一场寻常宴会,谈天说地其乐融融,其实都是在绞尽脑汁靠手段夺名利,谈笑间,权钱人脉交错相应。
顾清宁只是随意应付他们,他们一开始也没怎样,她便抱着看猴戏的心情旁观这些男子的酒场交际。
可杨隆兴是不会任她如此轻松的,他把全场的话题引到顾清宁身上,说这位女官如何如何,装作很赏识她很关心她的样子,对她问长问短,一会儿夸奖,一会儿讽刺,试探她,威吓她。其他人知道他的意思,也都附和。
可顾清宁都一一应对回去了,她向来不愿意花力气在这明嘲暗讽的口舌之争上,却也从来没有吃亏过。
该回击的时候回击,该闭嘴的时候就闭嘴了。
酒过三巡,众人微醺,他们事先就叫好的“歌姬”们来了。
顾清宁知道,这才是重头戏的开始。
支持:43看书,请把本站分享给你们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