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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殿内灯火大亮。
众人里三层外三层围观一具棺材的场面似曾相识，只是和之前不同的是，棺材内空无一物，已经没有燕山老道的尸体供人围观。
面对众人半呆滞半惊愕的神情，喊话报信的小弟子抖着嗓子道：“我、我们跟着小道长找了大半天的风水宝地，定下下葬地点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等坑快挖好时，小道长就让我回偏殿，先、先把棺材盖给钉上。我进偏殿后，也没看棺材，抱着棺材盖儿准备盖上时，才发现尸体不见了。”
破旧的道观白天看像乞丐窝，晚上看就像鬼屋。
小弟子发现尸体不见，险些吓尿，化恐惧为大嗓门，哭着奔走相告。
释无道闻言一脸平静。
另一个跟着他挖坑的小弟子咽了咽口水，接话道：“我一直和小道长在一起。刚挖好坑准备去偏殿，就听见了尸体不见的喊声，赶到偏殿没多久，大家就都来了。”
有两个小弟子间接作证，释无道和他们都和尸体不翼而飞无关。
这下，所有人都有了不在场证明。
吴双回过神来，被人劈晕转醒后好容易恢复的冷静又起了波澜，他看着释无道语带讥讽，“诈尸？假死？燕山老道畏罪自杀，完了尸体不翼而飞，我可真是大开眼界了！”
千机门子弟中，有不少人和吴双想法相同，只当燕山老道和释无道师徒演了好一场跌宕起伏的大戏，却不过是为了死遁。
恶金山庄的庄主和羽山派的王师伯闻言皱眉，面带不虞的看了眼吴双。
燕山老道确实死透了，他二人下午可是亲自验看过的。
这般疑神疑鬼，岂非连他二人的老脸也一起打了。
吴双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却仍旧目光灼灼的盯着释无道。
这人咬上谁就不容易松口，真是死磕到底的鬼见愁性格。
若少朴深感千机门的智商光环都用在胡思乱想上了，默默把裘先梓踹出人群，踢到了棺材前。
裘先梓心领神会，探身皱着鼻子闻了一通，又撕烂衣角，把手裹成了粽子，沾了一把棺材底的半透明液体细细捻了一番，示意众人道：“我们出发往燕山来之前，千机门掌门的尸体刚刚收敛，先不论其他人，亲自收敛的吴双对这种液体应该不陌生。燕山老道如果是假死，哪里来的这些尸水和腐气？”
他说话不再客气，也是烦了吴双一张乱咬人的臭嘴。
千机门的人无话可说。
这边付长生也一脚踹飞了邢常安，邢常安扶着老腰回转时，正接上裘先梓的话尾，皱眉道：“真是奇了怪了。我粗粗看过一遍，除了道观一丈地外有释无道和两位小弟子的来回走动痕迹外，道观内外并没有其他异样。”
道观屁点大的地方，如果有人入侵盗走尸体，不可能不留下痕迹。
邢常安此言一出，众人只觉得真是半夜见了鬼了。
邢常安暗暗瞥了哥哥们一眼，只有他和若少朴、付长生心下比面上冷静。
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盗尸手法，简直和钱文盛丢尸时的境况如出一撤。
难道真是杀钱文盛的凶手现身燕山？
但为什么要盗走燕山老道的尸体……
他们可不觉得凶手有四处搜集尸体的暗黑癖好，怕只怕，燕山老道，或者说燕山七笑吏真和七字令牌有关。
如此凶手的身份，就实在耐人寻味了。
恨只恨，每一次有新的联系和线索出现时，转眼就都成了无法追查的死胡同。
总有一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无力感。
若少朴和付长生一脸郁闷，抬眼看向释无道。
半夜丢尸一事，确实还有疑点。
释无道察觉二人目光，薄唇翘了翘，似笑似叹，“诸位不必胡乱猜疑。整座燕山就是个大阵，没有贫道引路，想破阵找到道观实属天方夜谭。天道无常，万事皆有定数，不论丢尸一事是人为还是鬼为，皆是我是师父命里劫数。无福入土为安，于出家人来说不过小事尔。诸位不必挂怀。”
道士算个鬼出家人。
吴双磨了磨后牙槽，哼道：“恶人自有天收，此时此刻我才知道这话不假。”
讲真，燕山老道的尸体就算是被狗叼走啃了，也和千机门掌门的命案再无直接瓜葛。
恶金山庄的庄主和羽山派的王师伯交换了个眼色，出面道：“大家分头搜一搜，三人一队结伴而行，切记不要出了道观左近的范围，再误入燕阕阵。半个时辰后回偏殿碰头，如果没有收获，此事大家也无能为力，就此作罢。”
众人自然没有异议。
按照释无道划定的安全范围搜山，半个时辰后除了踩了一脚烂泥顶了一头乱草外，真如邢常安所说，并没有半点异样。
时人信鬼神，当下真觉得是半夜闹鬼，回笼觉也不睡了，凑合着聚集在偏殿过完后半夜，天边曙光刚露一线，便动身出山。
释无道不悲不喜，冲着衣冠冢三叩九拜后，就甩着道袍牵着黑驴，走得当真毫不拖泥带水。
若少朴和付长生却另有盘算。
燕山老道的尸体一丢，疑点再生，查无可查之下只有千机门掌门之死是唯一联系。
二人决定送佛送到西，趟一趟卦象和凶器之谜的浑水。
二人附耳和邢常安、裘先梓、若素素一顿嘀咕，仔细合计一番定下计议。
入山六七天，等众人出山返回渡口镇时，已是小半个月过去。
千机门别院吊唁的宾客盈门，满院白幡在烈日热风中飒飒作响，丧礼的七七四十九天水陆道场，刚刚进行到一半。
等众人各自洗漱祭拜过后，再次齐聚议事厅时，已是夜深人静时分。
唯独灵堂外的法事尚未停歇，佛语经纶响彻夜空。
吴双半晌才平复心绪，冲主座后的屏风抱了抱拳，恭声道：“事情已有论断，特请掌门夫人旁听。”
屏风上映着一道模糊的娇小身影，安坐其后的掌门夫人闻言身形晃了晃，沉默片刻才轻声道：“我不便出面相见，还请在座诸位见谅。吴双，开始吧。”
掌门夫人也算半个江湖儿女，和钱文盛的三妻四妾一对比，如此做派难免扭捏。
若少朴挑眉，拉着前队友吴十三耳语，“贵派掌门夫人倒是沉得住气，杀夫仇人的徒弟在此，居然连面都不露？”
吴十三低声解释，“掌门夫人是继室，嫁过来不满两年。年纪还没大师兄大，又怀了掌门师父的遗腹子，如果不是事关重大，本来是不该亲自坐镇的。”
少妇新寡，肚子里还揣着未来掌门人，怪不得。
若少朴若有所思的哦了一声。
这边释无道甩着拂尘，一本正经的交代了燕山老道杀人的前因后果。
等说到卦象和凶器时，屏风后忽然传来椅子倒地的闷响，掌门夫人站起身指向释无道，哽咽大叫，“一派胡言！一派胡言！你师父杀我夫君还不够，人死了还要往我夫君和我千机门身上泼脏水！吴双，吴双！让他走！难道还要让他继续满口胡言，扰我夫君灵堂清静！”
恶金山庄和羽山派的人只听不说，对掌门夫人的激烈反应深表理解。
吴双就怕掌门夫人受不了刺激，忙冲大师弟吴单使了个眼色。
释无道无声笑了笑，看向屏风的桃花眼闪了闪，倒也十分顺从的闭了嘴，任由吴单带他出了议事厅，另寻地方看押。
屏风后恢复了平静，等掌门夫人重新落座后，羽山派的王师伯作为见证人代表，缓声劝慰了几句。
吴双接道：“凶器一事不彻查清楚，对千机门来说总归是个隐患。还请掌门夫人安心，有世伯和王师伯坐镇，一定能还我千机门上下一个清白。”
掌门夫人顿了片刻，才无力道：“你说要查，谁来查？怎么查？”
吴双正要说话，厅内却响起一声嗤笑。
若少朴敲了敲桌面道：“谁查都行，就是不能由千机门的人来查。自家人查自家人？真是好说不好听。”
付长生微笑补刀，“所以说不要随便怀疑人，早晚报应到自己身上。千机门的人都有嫌疑，只有避嫌，没有自主查案的道理。否则要人心服口服，难。不然就趁早散场，要这么多见证人有什么用。”
吴双气得倒仰。
恶金山庄和羽山派的人闻言恍然，赞同道：“两位少侠说得有理。几位和命案的瓜葛是在场所有人中，最轻最少的。说来也是一场不大不小的误会，如今不如由几位来查，最是公平公正。”
等的就是这句话。
世上还是明白人多。
若少朴和付长生虚心接受，越过黑脸的吴双，看向屏风。
已有人将若少朴一行人的事低声禀报完毕，掌门夫人听罢面露疑虑，片刻后才轻轻吐出一口气，柔声道：“这样也好，那就麻烦几位少侠出力了。”
吴双只得听命行事，一脸憋闷道：“事不宜迟，几位要怎么查，要多少人手，只管开口。”
若少朴一脸“少年，你智商被狗啃了”的表情，反问道：“如果要千机门出人出力，我们何必揽下这麻烦事。”
众人闻言一愣，心道好大的口气！
千机门虽然要避嫌，但凶器之谜毫无头绪，既然要查怎么可能不借调千机门的人手。
听这话的意思，竟然是想单打独干。
付长生无视众人变换的神色，颔首接道：“我们只需要两样东西，其余诸事，不必各位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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