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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师伯和裴然显然已经发现厅门左侧人堆里，若少朴一行人的身影。
王师伯收回扫过大厅门侧的眼风，心下暗叹，没想到渡口镇一别，再见时竟然是在这样一番境况下。
转念又想到千机门掌门命案，这帮少年后生查案破阵时的缜密机巧。
两次相见，都和命案有关，王师伯不禁内力传音裴然，“这帮小子命里肯定带煞，走哪儿哪儿死人。”
裴然嘴角抽了抽，见自家师伯还有心玩笑，不由放下一半心，冲若少朴一行人微微颔首，以示招呼。
现在可不是老乡相认的好时机。
若少朴一行人果断假装没看见。
厅内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九菁岛出列站定的一名弟子身上。
这人口述十一条命案的前因后果，发生前后所探查的内容，和漕帮探子、坊内八卦说得大同小异。
厅内外或坐或站的所有人，无一人提出异议。
这人便退回武林盟主身后，随即另有一位九菁岛弟子抬脚而出，打了个手势道：“这些就是十一位各派前辈死前，收到的信笺。作为重要证物，是在尸体全都抬到此处后，我亲自盯着收集，并验看的。大家请勿碰触，这些信笺上沾了一触即死的奇毒——‘一息颓’。”
说着就有人捧着个托盘，将盘内展开的信笺呈给众人过目。
厅内响起阵阵倒吸凉气声。
张捕头随大流跟着众人抽气的同时，顺便冲若少朴一行人抖眉毛：奶奶个熊，又是一息颓！
若少朴作为一行人代表，翻了半个白眼回敬：如有雷同，纯属意外，您冲我们抖眉毛也没用。
张捕头放平眉毛，定睛看去，只见捧托盘的人全身包得跟粽子似的，以防不甚碰触信笺，且特意叮嘱众人，只看远观不可动手，谁碰谁死，谁死谁自家负责。
有人疑惑道：“传闻这毒但凡沾上人身上任一处皮肤，就能令人在五息内毙命。不知九菁岛是如何验毒的？”
“下毒的人能自保性命，要验毒自然也有法子保自家安危。”九菁岛弟子答道，“晚辈只懂验毒，如此不过是禀明十一位前辈的死因。其余的事，另有晚辈同门为各位解惑。”
他退回原位，武林盟主方开口道：“刚才出列的两位门下弟子，一位是斥候班，一位是药毒班的，皆是个中翘楚。”
九菁岛牛就牛在奇人异士多，且分班排列，各有专攻的术业。
武林盟主此话一出，厅内再无人追问。
张捕头看向武林盟主，挑眉道：“我听属下禀报，这十一位死者临死前，皆不约而同的拿着信笺要出门，没走出房门两步就倒地毙命。而这些信笺全都空白一片，乃是无字书信，不知九菁岛可还查到了什么？”
话音未落，九菁岛又站出一位弟子，接话道：“这些信笺确实是无字书信，并没有查出其他隐藏的异样。只在普通信封外，又裹了一层厚厚的牛皮油纸，想来是怕害死特定目标之前，有他人误碰之后毙命。至于枉死的十一位前辈为何拿着信笺出门，就要请送信的丐帮弟子出来，好好说道说道了。”
此人大概是九菁岛某个班列的能人，众人无暇深究其身份职能，视线齐齐扫向厅内隔间。
有人从隔间带出一溜儿丐帮小弟子，正正十一个人。
其中有几张面孔，还曾和若少朴一行人有过几次直接接触。
若少朴和付长生对视一眼，不知是福是祸。
一溜丐帮小弟子显见是吓坏了，左一句右一句，才抖抖索索的拼凑出整话来，“送信的活计是上头派下来的，我们按着交待的时辰，分别往这十一处送信，送完信回去交了差。后来听说出了人命，接到上头的召集令，就忙都回了丐帮在尚安坊的落脚处。然后，然后就被带来了这里。”
若少朴和付长生再次对视，只觉这话有些不对。
这些丐帮小弟子是被漕帮探子敲打过一番，才放回丐帮的，此刻听着不像事先套好的说辞，难道之后真是被丐帮下令召回的？
九菁岛弟子显然早已取证过这番证词，并无多余疑问，只引导道：“派给你们送信活计的人是谁，说过什么，现在那人又如何？”
十一个丐帮小弟子仿佛被点醒，忙答道：“派活计的是长安城丐帮分舵的老秋，他平时就管着信、物的递送。信笺分到我们手上后，他还说，雇主交待了一句话——请十一位前辈看过信后，速去武林盟主落脚的大院。后来也是他打了召集信号，我们才一起回来的。之后，之后就被带过来了。”
厅内有丐帮中人，听到这里，就有人语气沉沉的说道：“那老秋并不是我帮中的响亮人物，平日不过做些杂事。我相信这帮小子说的不是假话。至于这老秋……丐帮有愧，此人在盟主派人来请前，就已死在下榻的房内，并无打斗挣扎的痕迹，也无外伤，已由九菁岛药毒班断定是死于一息颓。可能是事发后，就畏罪自杀……丐帮有失察之过，但却无心，也无能害人性命。万万诸位明察。”
九菁岛显然已一一查证过，此时不过是借丐帮中人的口，将个中细节亲口道出。
害人性命总归脱不出动机二字，纵观厅内众人神色，显见并无人怀疑丐帮是主谋，至多不过是被人利用，做了间接帮凶。
那一溜儿丐帮小弟子已问无可问，话毕便被带回隔间，听候事情论断，再做处置。
只是老秋已死，是谁雇佣丐帮送出信笺，已然死无对证。
而让十一位死者看过信发现并无内容后，不论是出于信使的转达，还是出于疑惑好奇，必然会依言行事，看过信后就往武林盟主下榻的客栈大院而来。
这也就解释了十一位死者，为何会不约而同的揣着信笺，先后准备出门，并且前后脚依次蹬腿见阎王。
交待他们看信后去找武林盟主，是为了制造相同的死亡现场，还是另有含义？
十一位下一任武林盟主的热门人选，十一封淬了一息颓的信笺，十一条断送在去向武林盟主下榻大院的人命……
而安然在座的羽山派王师伯，不被怀疑都天理不容。
武林盟主暗叹一声，缓缓道：“王贤侄自辩吧……”
一声贤侄就定了二人辈分差异，结合院内厅内之前频频剐向羽山派的怨恨视线，可见张捕头、外请见证人来之前，八成有过羽山派被群起而攻之的热闹场面。
想来是武林盟主坐镇，才压下了群情激愤。
王师伯目露感激，态度依然不急不躁，语气亦不卑不亢，“承蒙盟主信重和维护。我愿以羽山派百年声誉、毕生修为起誓，我羽山派虽然有力争下届武林盟主大位的宏愿，却绝对没有一丝一毫暗中下阴手的龌蹉心思。我绝无半句违心之话。”
众人不作声。
用声誉和修为起誓，对于习武名门来说，就是最高最重的表白。
以王师伯的声名和辈分，他代表羽山派说出此话，份量和可信度都足够。
但也仅此而已，并不能作为洗脱嫌疑的有力佐证。
上下嘴皮子一碰，就想解套脱身，世上没有这么便宜的事。
王师伯并不拿大，众人反应在意料之中也在情理之内，他也不粗脖子涨脸的继续争辩，只以眼神示意随行大弟子裴然。
裴然转出王师伯身后，团团抱拳行过礼，朗声道：“如今因武林大会近在眼前，又有推举下届武林盟主一事，我羽山派并枉死前辈的十一个门派，少不得行事略显高调，这段时日以来，没少互相往来。只是众目睽睽，大家都是名门正派，断没有背着人做过阴私事，但凡彼此有走动，或是宴请、切磋的大动作，皆有第三者在场，我羽山派敢说一句行事光明，端的是磊落之心，这几点可由九菁岛派人查证。”
“俗话说买卖不在仁义在，相信另外十一个力争武林盟主之位的门派，也和羽山派一样，此刻虽是竞争关系，却并无一点日后就要交恶的心思。”裴然环视厅内众人，诚恳道：“再说凡做过必留下蛛丝马迹，我羽山派不怕被查，也不怕被怀疑。只因身正不怕影子斜。”
厅内一阵静默，有人眉头紧皱，似想插话。
裴然自顾自接着道：“况且，如果真是我羽山派使阴狠手段打压对手，又怎么会蠢到用这样直指红心的做法。这不是大智若愚，这种杀法根本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羽山派自认没蠢到被驴踢了脑子，敢在尚安坊做下十一桩针对明显的命案！凶手把我羽山派当傻子，当挡箭牌，还请各位万万不要被激愤冲昏了头！”
裴然看着内敛，说话却掷地有声。
厅内一时没人作声。
武林盟主端坐上首，耷拉着眼皮，似已经睡着。
有人瞟了上首几眼，抿了抿嘴出声道：“既然死者都是中毒而死，又是通过丐帮弟子传递的信笺，如此死法如此手法，未必要凶手直接出面。自然可以找外人出面。”
此人所说凶手，显然是羽山派，怀疑之意丝毫未减。
毕竟最大的受益者，就是最有嫌疑的行凶者。
只要羽山派能保声誉清白，还有谁能再跟王师伯争下届武林盟主之位。
厅内响起嗡嗡的议论声。
又有人接道：“常闻羽山派规矩严谨，弟子外出行事皆靠羽山派特有的印章，且事毕后才能将印章收回。不如先压下此间内幕，派人悄悄查访尚安坊内，是否有人携带印章，携带印章又是为了何事。”
言外之意，羽山派自己不动手，还能通过印章，买凶杀人。
厅内议论声稍低，不少人点头附和。
唯独厅门一侧，若少朴苦着脸，和付长生交换了个晦暗不明的眼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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