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看书】提醒书友谨记:本站网址: www.43kanshu.com 一秒记住、永不丢失!
“没错!”他点点头,捂着脸沉默片刻站起来,声音里已经没有一丝情绪,“我是他的父亲。但好像只有咱们两个记得。”
他越是平静,她就越是心惊。
多年夫妻,没有人比她更了解这个男人。大风大浪,刀光剑影,他一生不知经历过多少。他常常说,不能轻易被敌人揣测出心中想法,越是紧要关头,越是要稳住阵脚。贺兰频螺心中一阵悲凉,他竟然将对付敌人的那些手段拿来对付自己了吗?
“频螺……”平宗能从她的眼睛里看出愤怒渐渐漫过了慌乱,走过去将她拥进怀里,“他犯了错,就得接受惩罚。”
“饶了他,殿下,我求求你饶了他!”王妃捉着他的衣襟滑下去,跪在他的脚边,再也忍不住悲泣:“我带他回金都草原去,让他从此隐姓埋名,在贺兰部里牧羊放马,永不出头。只要你饶了他,殿下,我求求你了。我就这么一个儿子啊。”
“你别这样。”平宗想把她拉起来,却被她挣脱,只得耐着性子继续讲道理,“他做的事情是要将我置于死地。不是我不认他这个儿子,是他早就不将我当做父亲了。”
“孩子小,你跟他这样计较,又哪里是做人父亲的样子。你说来说去,不过就是气他胆敢对你下手而已。可你别忘了,咱们丁零儿郎,哪里会懂得汉人那些父子君臣的道理,你不是整日都担心他被汉人师傅教坏了吗,这样的孩子有狼性,好好管教几年,知道自己年少轻狂,也就改了。”
“你说错了。”平宗冷笑起来,“他这正是被那群汉臣给带坏了。什么狼性,我看他是被调教成了一只狗,只会摇着尾巴跟在平宸后面,鞍前马后,自以为是尽忠,实际上愚蠢之极。”
“对,是蠢……”贺兰王妃急切地说,“他就是个蠢孩子,人傻罪不至死。”
“他是要置我于死地!”平宗语气加重,只觉女人此刻果真没有道理可讲。“我如果不杀他,以后还怎么立身处世?连我自己的亲儿子都敢来杀我,我如果连这样的事情都忍了,以后就没有宁日了。我的仇人多,他们都会蜂拥而至,在朝堂上,市井中伺机而动,随时会扑上来将我剥皮蚀骨,我保不了你们。你难道真的不懂?”
“我懂,我都懂……”贺兰王妃啜泣得几乎不能言,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可虎毒不食子。他是你的骨血,你真下得去手?你真要跟一个傻孩子计较?”
“那你告诉我怎么办?你给我一个永绝后患的办法。频螺,你告诉我……”克制在一点点地瓦解,平宗无法再维持冷静。
贺兰频螺似乎看到希望,再次提出建议:“让他走!”
“不可能!”他暴怒地喝断,“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不能因为他是我平宗的儿子就可以犯下大罪而不受惩罚。”
贺兰王妃突然抬起头盯着他,目光决绝而激烈:“他犯什么罪了?”
平宗一怔:“什么?”
她索性站起来,哀求没有用,就只能抗争,她一句话就戳穿了所有的虚饰:“他只是遵从陛下的命令要除去权臣,无论哪条国法也没有说过为人臣者依君命而行是犯法。倒是身为臣下,囚禁皇帝,铲除异己,擅行废立,又是哪条国法允许的?说什么王子犯法庶民同罪,阿若说到底不过是忤逆了你,犯了家法而已。犯家法就以家法处置,何必非要扯国法的虎皮做大旗,非要将自己亲生儿子置于死地?”
平宗惊讶地看着她,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捉住她的手腕问:“这话谁教你的?”
王妃冷笑:“我自己就说不出来吗?一定要别人教?”
平宗目光如炬,落在她的面上火热灼痛,令她在这样洞彻的凝视下无所遁形,心虚地躲闪开来。
平宗已经了然,将她扯近自己近前,追问:“她在哪儿?”
贺兰频螺猛然昂起头,“你问谁,我怎么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一介妇人,连日日就在眼皮下的儿子谋划些什么都搞不清楚,怎么可能说出国法家法的话来?宗正寺是贺布卫亲自看守,能把人从里面带出来的,除了我,只有掌握我印信的你。我只是疑惑你怎么会想到去把她弄出来,果然南朝公主的名声响到连你也惊动了。”
他的力气很大,贺兰频螺无法挣脱,索性承认:“没错,她在我手里。用她换阿若,一命换一命如何。”
这些日以来,平宗第一次感受到了真切的威胁,眯起眼问:“你说什么?”
“南朝长公主,如果我把她杀了的话,只怕会给你招来很多麻烦吧?南朝那边如何交代?他们找你要人怎么办?没了这个活招牌,你又如何整倒崔氏而令那些汉官心悦诚服?更何况她在南朝摄政多年,各处机要布防人事安排都在她心里藏着,你舍得让她死吗?用她换阿若一条命,你稳赚不赔。”
这些话已经毫无掩饰,平宗如同在听叶初雪亲口说出一样。他甚至觉得好笑,早就该知道她怎么会是甘心落入被动的人。一定会想尽办法扭转劣势,出人不意,在绝处寻找生机。只是……“你怎么跟她联系上的?”
贺兰频螺一怔,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她定了定神,想起那个女人嘱咐的话,自顾自地说:“她会承认是阿若向你告发了她。如此阿若就并非你口中所说大逆不道的忤逆弑亲,他有功有过,功过相抵,你一定能留下他一命。你不就是要个众人慑服不敢效仿吗?她能杜绝这样的后患,还能救咱们的儿子。”她攀住他的前襟,几乎是哀恳:“殿下,我只有这一个儿子,为了他我可以干出任何事来,别逼我最后搞到两败俱伤。”
“她在哪儿?”他仍旧不理睬王妃的话,握住她的肩膀一味追问。
王妃咬紧牙关回应他的瞪视,毫不退缩:“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她在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除了我之外,没人能找到她。”
平宗深深看着她,像是在估算她话中有几分真假。贺兰频螺知道儿子的生死牵系在自己身上,这个时候自己决不能示弱,瞪大眼睛死死盯住他的眉心。这也是那个女人教她的,这样会让人觉得她目光专注自信,不敢忽视小觑。她死死盯着,直到眼睛发酸,哭了又哭的眼睛渐渐湿润,眼泪不由自主地盈了上来。她开始在心底慌乱,害怕眼泪落下她虚张声势的伪装就会瓦解。她觉得自己连眨眼的余力都没有了。
平宗沉思地审视着她,在她眼泪落下的一刻抬起手,用拇指把她的泪珠拭去,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一直到他的脚步声离开,外面佛堂的门关上,贺兰频螺才长长地透出一口气来,浑身力气尽失,手脚发软地瘫坐在地上。她向着菩萨匍匐,脸贴在地上,泪水恣意流淌,顺着脸的轮廓滴落,在雕着莲花纹样的青砖上汇聚成一汪。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直到泪水流干,天色变暗,她才猛然醒觉,慌忙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张望了一下,又打开门叫来在外面守着的侍女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即使是晋王本人也不行。这才将门关上栓死,转身来到佛龛前,先向菩萨合掌行礼,然后才伸手到佛龛后面,按动机括,一扇暗门无声地滑开,露出一个四壁无窗的暗室来。
暗室里一件家具也没有,那个女人就裹着黑色的锦裘立在中央,仿佛要融进那一片暗淡中。墙壁上一盏油灯火光摇曳,是她在这么久以来唯一的光源。此时暗门大开,光线涌进来,刺得她不得不挡住眼睛,只能靠听觉判断出出现在面前的,只有贺兰王妃一个人。
“如何?”她问,声音发涩。没有地方可以坐,地上太冷,她只能一直站着,太累太虚弱,她已经摇摇欲坠。
“他走了。”贺兰频螺忧心忡忡,“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我教你说的话都说了吗?”虽然只是一墙之隔,却什么都听不见。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她的世界只剩下那盏油灯。她觉得自己的思维灵魂都随着灯光摇曳,到此时都不能将魂魄完全收拾回来。
王妃却没有察觉她的异样,点头说:“都说了。一字不落照你教的说。可他什么都没说,就走了。”她急切地上前一步,逼问:“你说的会有用吗?他那样强硬的人会甘心被人威胁吗?你怎么不说话?”
“怎么不会呢?”叶初雪微笑,“他现在需要别人替他来做抉择。”
“什么意思?”王妃疑惑不已,仔细去看她的神情,这才发现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吃了一惊,捉住她的胳膊问:“你怎么了?”
叶初雪的双腿再也无法支撑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王妃吓得跪在她身边摇晃她的身体:“你怎么了?你快醒醒,你不能死!”
“死不了,放心。”叶初雪觉得天旋地转。也许是盯着晃动的火光时间太久,她整个世界都在晃动。“给我热水,我要洗澡。给我吃的,我饿。”
王妃慌乱地答应:“好,好,我这就让人准备,你别死,你千万不能死。”
叶初雪在晕过去之前,还在安慰地拍她的手背:“放心,我一定会救你的世子。”
支持:43看书,请把本站分享给你们的好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