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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一片白帆转过惊涛屿的时候,突然一阵风来,卷着潮水凶猛地扑打在青褐色的礁石上。潮水被摔得粉碎,发出轰轰隆隆的声音,仿佛雪山里雪崩一样,气势汹汹,江雪滚滚。
龙霄最先从一片白浪中发现了那帆,本来顶着七月的日头已经等得两眼发花,到这个时候终于振奋起精神,说了一声:“来了!”
余鹤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眯着眼看了半天,只见白浪排空,江天一色,江面宽阔一眼望不到头。他摇了摇头,叹道:“我老朽了,这双眼睛不中用了,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呢?”
正说着,青奴突然向前一指,尖声道:“快看!好多船!”
众人再看过去,之前的孤帆片影被随后而至的无数白帆所淹没。巨大的战船一艘接一艘地绕过惊涛屿出现在宽阔的江面上。
这一回连余鹤年也看得一清二楚,连连点头:“是,确实来了!”他上前一步,风将他身后大氅吹得哗啦一声在身后展开,宛如一只巨大的苍鹰伸展翅膀。余鹤年一扫之前老朽颓丧的模样,命令自胸腔发出,声如洪钟,“升旗,奏乐!迎接寿春王,庐江王。”
他身后早有鼓乐手等待,一声令下,立即鼓乐齐鸣,声煊鼎沸,一时间连滔滔江水声都无法压制下去。
寿春王和庐江王传出从封地动身前来落霞关的消息到现在已经将近两个月。龙霄余鹤年等人早就等得心焦如焚,如今总算是终于等到了,自是欢喜非常。
尤其是龙霄。昭明北边二十万大军虽然攻城一直无果,但昭明承受的巨大压力也令落霞关日夜悬心。双方结盟以来,落霞关以最大的能力供应昭明的粮草,就是怕一旦昭明城破,二十万大军顺势南下,落霞关也很有可能保不住。因此不管是余鹤年还是龙霄,都对二王的兵力望眼欲穿地期盼着。
江面上的船越来越多,龙霄越看越高兴,大声吩咐青奴:“数数,数数,一共有多少只船?”
青奴虽然自小生长在凤都,却也从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大的船,兴奋不已,踮着脚爬到最高的礁石上认真数起来。直到两艘悬挂着朱雀玄武旗帜的旗舰缓缓靠岸,才好不容易数清楚,高声喊:“侯爷,一共一百八十艘大船,一千艘小船。”
眼见靠岸的船已经伸出了登岸的木板,龙霄只来得及匆匆冲青奴点了点头,便跟着余鹤年大步迎了上去。
他心中飞速地算了一下,小船每艘船五十人,大船每艘船三百人,两位王爷一共带来了十万人。这比他们之前所说的人数略少了些,但豫章庐江两郡加起来不过十万户,这已经是他们的全部家底了。
龙霄上前一步,来到余鹤年的身边,低声汇报了,然后说:“看这二位的架势,是破釜沉舟,不打算回封地了。如此甚好,方可与凤都一较高低。”
余鹤年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眼看着从船上下来两队衣着光鲜的亲卫队,连忙堆出笑容迎了上去。
龙霄有意落后半步,也跟了上去。
不一时寿春王和庐江王便依次从船上下来。
熙帝四子,先帝最幼,而寿春王最年长,庐江王次之。寿春王建斐初封淮阳王,庐江王建业初封淄阳王,他们初封时青徐一带都还在南朝手中,其间经历了熙帝兴元年间的大败,江北国土尽数沦丧,先帝四子的封地也都尽数落入北朝之手。但诸王的封号并没有更改,依旧以天下第一等大郡的规格食汤沐邑。
直到永德公主倒台琅琊王主政后,才以诸王封号名不副实为由,将两位王的封号改为实封地。建斐在寿春,建业在庐江,便分别以名之。
先帝与兄弟关系不睦,这还是龙霄第一次见到这二位王。
寿春王身为先帝长子,一直是公认的皇位继承人,虽然从未被立为太子,从小延请的经史子集诸科师父却都是以储君的规格来挑选的。从小养成的气度,并不因为其后的际遇坎坷而有所折损,出现在人前依旧是一副尊贵无比的模样。
庐江王建业年轻时也是凤都名动一时的少年才俊。后来熙帝传位四子,他最不甘心,还曾夜闯内廷,大闹过一场。但当时先帝掌握落霞关,是抵御北方强敌的最后一道屏障,熙帝受其胁迫,传位诏书已经拟就,大势已去,除先帝外其余三子尽被遣出凤都,大局底定。
建业性情激烈,当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岁,莫名地就失去了之前的一切,由此便生出了许多偏激的想法。这些年来,寿春王王琅琊王都曾与先帝弥合关系,唯独他始终不肯向先帝上表祈合,于是处境也就愈加艰难,而性格也就愈发孤拐暴躁。接近他的人曾说,与当年少年淄阳王已经是判若两人了。
龙霄自幼生长在凤都的勋贵圈子中,这些皇室秘闻他也都耳熟能详,此时打量二王,见寿春王老成持重,庐江王不怒自威,便知传闻不虚。
余鹤年一见到二人便上前去见礼:“卑职余鹤年,拜见二位王爷,因有甲胄在身,不便跪拜,还请寿春王庐江王恕罪。”
寿春王看着他笑了笑:“余将军,几十年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余鹤年心头一动,朝寿春王望去。
余鹤年是先帝一手提拔起来的旧部,自然也对先帝与几位兄弟的恩怨了若指掌。他知道与琅琊王不同,寿春王和庐江王并不会因为他在永德之事上的随机应变而改变对他的观感,在这二人眼中,自己只怕始终都是先帝以国难胁迫熙帝的帮凶。这二三十年过去,他们从来没有忘记往事。
在寿春王的注视下,余鹤年叹了口气,将腰间的宝剑解下来交予身边侍从,也顾不得身上沉重的甲胄,扶着腰腿,到底还是艰难迟缓地跪了下去,重新郑重其事道:“卑职余鹤年拜见寿春王庐江王!”
寿春王一直到他将头碰到地上,头盔与铺地的青石条相撞发出一声清亮的响声后,面上才露出了笑容:“余将军老当益壮,不愧是国之栋梁。”
龙霄在一旁将一切看在眼中,心中已经明镜似的。他自忖身为驸马,父亲龙庭更是以幸臣起家,只怕更不受这两位王爷的待见,当下也不含糊,上前一步,在俞鹤年身旁跪下,朗声道:“晚辈龙霄,拜见寿春王庐江王。”
他这精滑到了无耻的态度倒惹得寿春王笑了,低头瞧着趴在脚下的龙霄,笑道:“武都侯太谦虚了吧,你可是当今天下唯一的长公主驸马……”
龙霄竟然不等他把话说完,抬头嘿嘿一笑:“驸马不也是两位王爷的晚辈吗?”
这如同热粘皮一样随身贴的姿态到让寿春王一怔。人家都自认晚辈了,他自然也不好以长辈的身份大庭广众地欺负人,只得摆摆手:“都平身吧。”
龙霄松了口气,半跪起来,侧身去搀扶余鹤年,却忽然听庐江王冷冷阻止道:“等一下。”
众人一愣,都朝一直黑着脸立在一旁的庐江王望去。
就连寿春王似乎也对他的节外生枝十分意外,低声提请:“二弟,有什么话是不是待回到官邸再说?”
庐江王的目光从龙霄面前扫过,令龙霄平白生出了一种被人用铁刀从面上刮过的感触。他毕竟也是从小便横行凤都,领袖群贤的天之骄子,虽然这大半年经历了许多挫折,但也还有些傲气,庐江王越是要为难他,他就越不肯退让,在这样的目光下索性仰起头来大方迎视上去。“庐江王有何吩咐?”
那刀刃一样的目光将他浑身上下都打量了一个遍,庐江王才突然收回目光,转向寿春王:“兄长不请子宁子茂出来与这晚辈相见么?”
众人都是不约而同地一怔。
寿春王蓦地哈哈大笑了起来,弯腰一手扶着余鹤年,一手扶着龙霄将他们二人搀扶起来,笑道:“庐江这人真是有趣的紧,俞将军,武都侯,二位莫怪。”
龙霄自然要装糊涂,隐隐切切地问:“子宁子茂?不知是何人?”
寿春王不答,只是拿手指着庐江王笑道:“你自己也带着宝贝来,却让我的儿子们出来见人?罢,又不是小娘子,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他说着便向随从吩咐:“去吧,请那二位公子出来见见人,免得被人说我寿春王家教不好。”
众人这才听明白,庐江王口中的子宁子茂,大概是寿春王的两个儿子。
龙霄与余鹤年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龙霄索性笑道:“听寿春王的意思,庐江王也携了世子同行?”
庐江王倒是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地点破,笑了笑,并不说话。
一时从两艘船上下来三个年轻人,在寿春王的引荐下与龙霄见礼。姜子宁是寿春王世子,子茂是次子。还有庐江王的世子子明。三人俱都十六七岁的年龄,一个个英姿爽朗,顾盼神飞,无论谁看上去都远比凤都城里的小皇帝要让人满意得多。
龙霄自然明白他们这一招的意思。小皇帝是先帝唯一子嗣,如今既然被罗邂掌握,到时他们一旦发起对凤都的进攻,难保罗邂不挟持小皇帝以抗,而两位王爷的子嗣都如此出色,也就意味着姜氏的天下并不一定要栓死在那小皇帝的身上,不管是寿春王还是庐江王得到拥立,都能保姜氏天下国祚绵延。
这就摆明了他们是不打算顾及凤都城中小皇帝的安全了。
龙霄一旁看着,暗暗皱眉,心头有些发凉,明白他们想引二位王爷为强援,只怕这个主意是要落空了。二位王爷此次来,最根本的目的,还是要争皇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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