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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令叶初雪决定离开的,是落霞关传来的消息,寿春王和庐江王同室操戈,寿春王世子和庐江王父子皆在冲突中身亡。
接到消息那天晴空中突然滚起了响雷。叶初雪本在廊下竹塌上靠着,看乳母在花边逗弄阿戊,平白一声炸雷,惊得阿戊哇地哭了出来。乳母慌忙抱起他不停地哄,又怕惊扰了叶初雪,慌得频频行礼道歉。
叶初雪笑着坐起来,从乳母怀中抱过阿戊亲自拍哄,笑道:“这是阿戊第一次听到雷声呢,肯定吓坏了。没事儿阿戊,阿娘在呢,不怕的。”
乳母也连忙哄道:“四哥儿快别哭了,打雷吓虫子,四哥儿是金枝玉叶,不怕的。”
叶初雪骇笑:“他是个孩子嘛,小孩子就是要哭,多痛快流些眼泪。等到长大了,想流泪的时候也不能流了。”
她的话让乳母一怔,正不知该如何接话,只听得滴滴答答雨点敲打下来,落在树梢枝头,打在庭院池塘中,一时间天地之间嘈嘈切切,喧闹了起来。
叶初雪望着突如其来的大雨,轻声道:“惊蛰了。”
阿戊倒是不哭了,趴在阿娘的怀中好奇地瞪着外面,一时突然咯咯地笑起来,努力伸手想要够廊檐下如珠帘一般垂落的雨线,胖乎乎的小手一张一合地抓握着,拼命推着阿娘的肩膀想要摆脱控制。
突然他发现隔着茫茫雨帘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即兴奋起来,在阿娘的怀中又跳又叫,口中发出:“哒,哒……”的声音来。
叶初雪一听便明白了,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平宗正顶着大雨穿过庭院走过来。她将阿戊交给乳母,自己起身迎过去,笑着问道:“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也不打个伞?”
平宗来时自然有内侍为他撑伞,只是进了承露殿才摒退从人。那个消息他要亲口告诉叶初雪。
春雨声势虽盛,却也只是打湿了平宗头上的通天冠和肩头下摆。他拦住叶初雪不让她忙着张罗为自己更衣,只是说:“我有话要跟你说。”
叶初雪心头一沉,强自镇静,点了点头:“好,进去说吧。”
父亲的忽视却令阿戊十分不满,尖声叫着奋力朝阿爹伸出手臂去。平宗再沉重的心思,看见阿戊也都一瞬间松软了下来,笑了笑,从乳母怀中接过儿子,亲自抱着进了殿中。
刚满半岁的阿戊最喜欢在大殿的桐木地板上爬。他喜欢地板上散发出的松香味,也喜欢屋角铜仙鹤的嘴中终日散发出来的檀香味,更喜欢阿爹来回走动时脚上的靴子发出有力而准确的脚步声。当然最令他高兴的,是阿爹亲手将大门关上,把乳母和所有从人都关在了外面。
光线一下子暗了下来,只有被雨水冲刷得暗淡的天光透过门上的花棱透进来,落在大人的脸上变得有些阴晴不定。阿戊不喜欢这个样子的爹娘,挣了一挣,阿爹奇异地没有约束他,反倒把他放在地上,由着他撒欢地满地乱爬。
他听见阿爹低声地对阿娘说了些什么。有那么一瞬间,阿戊突然心里难受极了,想要张嘴去哭,一抬眼却发现阿娘一手捂着脸,身体无力地向下坠了下去。他看见阿爹想要去扶,却终于只是在一旁看着,看着阿娘在地板上坐下。阿戊突然就又高兴了起来,手脚并用欢快地朝阿娘爬过去。
一时间殿中安静,只听得见阿戊的手打在地板上的声音。他爬到阿娘的脚边,拽着她的裙子用力攀住。他看见阿娘愕然放下手来看着自己,看见她眼中有一种令人浑身发冷的神情。阿戊有些害怕,转身想要去找阿爹,却被阿娘一下子抱了起来。
阿娘的怀抱温暖柔软,阿戊平素最喜欢。只是今日却十分不同,阿娘的手劲儿太大,勒得他不舒服,但有一种奇异的气息令阿戊不敢挣扎,乖乖偎靠在阿娘怀中,突然十分难过。像是有一种伤心的情绪从阿娘的手臂传递到了他的身上,他睁大眼睛,瘪了嘴,眼泪滚了下来。
他听见阿娘说:“你走吧。”
起初阿戊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要等一会儿,等到阿爹突然无声转身,那种有力简洁的脚步声向外面响去,大门开了又关上,再也没有第三个人来。阿戊被阿娘抱在怀中,紧紧搂着,就像他是她仅余的宝贝。
平宗几乎是逃出了承露殿。
听到那个消息的一瞬间,他看得出她眼中有什么被封冻了起来。他想开口劝慰,却又自觉那样太过虚伪,一时间除了看着她一点点委顿下去,竟然想不出别的办法来。
幸好有阿戊。当叶初雪抱紧阿戊让他离开的时候,平宗并没有拒绝。他希望那个小小的人儿能够抚慰母亲的伤痛,也能够让她意识到她的家人还在身边,她并不孤单。
回到延庆殿的时候,几位重臣已经离去。
政务繁忙,没有人有空等他处置家事,秦王平衍做主让那些人先走,自己在这里等着。一见平宗回来,便问道:“如何?”
平宗疲惫地摇了摇头,在御座上坐下,用手揉按鼻梁两侧,沉默半晌突然问道:“你当初为什么要赶走晗辛?”
平衍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起这事来,怔了怔才试探地问道:“陛下问这话,是跟叶娘子有关?”
“只跟你有关。”平宗抬起头看着他,丝毫不见平日的沉着冷静,目光中透出一丝渴切来,就像是摔倒的人急需有人伸手扶他一把,却又说不出口这样卑微的请求一般。
平衍呆了呆,突然心生愧疚,于是老实作答:“她背叛了我。”
“她从来就不曾终于你,又何来背叛?”
平衍一怔,沉吟片刻,又说:“她曾委身平宸。”
“丁零人什么时候也学会汉人那一套了?不,阿沃,你不是这样的人。”平宗皱着眉看着他摇头,“到底是为什么?你好不容易得偿所愿,为什么要让她走?”
平衍被他说得也迷惑起来,心中一直说服自己的那个理由两句话就被平宗动摇了。
平宗见他不答,继续道:“你能容得下乐姌,为什么就容不下晗辛?”
“不一样。”平衍连忙撇清:“我与乐姌并无瓜葛。”
“却每夜要她到你房中伴你入睡?她到底有什么本事让你这么离不开她?”
“我不是离不开她。”
“对,你是离不开晗辛,”平宗步步紧逼,索性自己说出答案:“你是将乐姌当做了晗辛的替身。既然这样,为什么要把晗辛赶走?”
平衍被他逼问得无路可退,只得板着脸道:“这是臣的私事,烦请陛下不要过问。”
“朕问你的话,你最好老实回答!”平宗也板起脸来,寸步不让:“朕的私事你干涉的还少了么?怎么朕就不能过问你的?”
平衍噎了一下,自知理亏,终究还是咽着气答道:“她帮着叶娘子说动平宸南迁。”
平宗苦笑了一下:“阿沃,你也要学汉人那样,将所有事情都推到女人头上吗?”
平衍一愣,脱口道:“这绝非诿过,她心中只有叶娘子……”
“如果连我都能容忍叶初雪,为什么你不能容忍晗辛呢?”平宗沉声问,不等平衍回答,自顾自地说:“因为你知道即使嫁给你,她也不是你的人。除了你之外,这世间始终有别的人在她心中比你更重要。你让她取舍,你就总是那个会被舍弃的人。不,不是你赶走了晗辛,不是你不要她,否则你不会夜夜对着乐姌去怀念她,你只是被她舍弃了。”
平衍的拳头不知不觉地紧紧攥了起来,他皱着眉,死死咬牙,直到胸口发闷,眼前发黑才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忘记了呼吸,“是她不要我?”他开口时只觉从牙齿到喉咙都是疼的。
这样一个简单的道理他当然不曾想到过。他一直告诉自己,是晗辛背叛了他,他们二人各为其主,注定不能在一起。但这个注定,如今却被平宗的话打得粉碎,不,从来没有什么注定,有的只是取舍和选择。晗辛或许可以和他天长地久地两厢厮守,但是一旦叶初雪召唤,在叶初雪和平衍之间,就一定会做出取舍。
“陛下一定要逼臣承认是被晗辛舍弃,如此就能令叶娘子开怀么?若是这样,臣便承认了。”
这样突如其来的质问却令平宗一时语塞。其实他自己心中也明白,如此反复诘难平衍,只不过是为了令自己纷乱而烦乱的心绪略微平复一点儿。但实际上的结果,只是让平衍随他一起心绪烦乱而已。
见平宗怔怔看着自己,平衍反倒渐渐沉静了下来。他大致猜得出他在烦恼什么,却不大明白自己的心情。照理平宗和叶初雪之间产生隔阂他应该乐见的,举朝上下都知道他秦王为了消除叶初雪的隐患不惜与平宗兄弟反目,那么如今只要他再推一下,也许目的就能达到。然而平衍却听见自己的声音说道:“起初我以为乐姌多少能够取代晗辛,然而不能。虽然人们总是说她不知哪里有些像王妃,但是我心中知道她连半分都无法代替晗辛。可是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晗辛离开了,就再也不会回来。”
他语气平静,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情。但这话听在平宗耳中,却仿佛惊雷一般炸响。
平宗一下子站起来,看着平衍欲言又止,终究一言不发地快步向外走去。
平衍目送他离开,一时间只觉浑身酸痛。那痛就像是外面的弥漫不散的潮意,从身体最深的地方泛出来。
过了良久,直到殿中内侍听不见语声探头进来查看,见他独自一人跽坐,身体晃动,摇摇欲坠,连忙跑过来相扶时,平衍才终于回过神来。
内侍问:“殿下是要回府吗?”
“回府?”平衍点了点头,在内侍的搀扶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勉强压抑住身体的颤抖,低声道:“回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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