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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平宸又闹到了三更天才终于安稳下来。晗辛听着寝殿中的动静差不多了,便过来收拾残局。
这一夜侍寝的是一个叫做逢春的六品侍御,年纪不过十五岁,近来颇为受宠,已经被平宸临幸过好几次,日渐骄恣了起来,见到晗辛也颇为拿捏着不肯着意讨好。此时与平宸欢好方毕,正缠在平宸身畔讨要晋封的赏赐,情到浓时,突然见晗辛带人推门进来,登时泄气,不满地伏到平宸身上,对着他的耳朵吐气:“看,扫兴的人又来啦。这些日来,从来就没能于陛下同被到天明过。这梁昭仪日日这样侵扰,陛下真是好脾气,竟也不恼。”
她刻意在这个时候说,不但是晗辛,就连随晗辛进来善后的宫女们也都听得清清楚楚。当下人人变色,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惟有晗辛不为所动,走到榻旁隔着床帐轻声道:“陛下,该吃天枢丹了。”
平宸拍了拍逢春雪白的臂膀,将她一推,从身上掀开,起身撩开锦帐,对着晗辛笑道:“这小妮子不省事,我可不愿意惹阿姊不高兴,以后不必让她来侍寝了。”
逢春大吃一惊,登时失色,手脚并用爬到平宸身后,又要遮掩身体,又急迫地想要剖白,连连道:“陛下恕罪,陛下奴婢再也不敢了。”
晗辛淡淡地说:“我没有不高兴,陛下若是喜欢,就留着她吧。”
平宸皱眉:“阿姊说这话就是生气了!”一边说着,突然伸手将逢春从身后掼到地上,不等旁人反应过来,抄起一旁的剑登时将逢春钉死在地上。
殿中立即响起一片惊呼尖叫哭泣之声,倒是晗辛初初惊了一下之后立即冷静下来,转身吩咐身后众人:“你们先出去,找内官在外面等候,门关好,不要到处去说闲话,记住,这事传出去,连我带你们,一个都活不了。”
平宸平日喜怒不定,底下服侍之人无不胆战心惊,惟靠晗辛每日担待才能略微安心。此时听她这样说,没有不遵命的,立时便退得干干净净。
殿中烛光摇曳,将床幔人影都拉扯得明暗不定。
平宸自顾自起身去拿出丹药匣,取出一粒丹丸吞下。平宸每日所服丹药,对应天上星宿,每个时辰所服丹药不同,服罢要发散的方法也不同。天枢丹并不需要女色,却需用冰水擦洗身体。以往这样的事情都是由宫女来做,但此时晗辛已经将人都赶了出去,便只得自己过去,从水盆中绞出布巾为平宸擦身。
逢春的尸身仍躺在地上,皮肤惨白透青。平宸的剑从她的胸口透进去,血流了一滩,让她看上去像是浸泡在血水中的一尊玉雕。
晗辛行走间小心地避过地上的污渍,目不斜视,努力让自己的呼吸平稳。然而她的手是抖的,指尖冰凉,甚至比手中的布巾还要冷。
平宸一把捉住她的手腕:“换个人来吧,你的手太凉。”
“换了旁人,逢春就没有死在这里了么?”她轻声地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来。
平宸抬起她的下巴,强迫她对上自己的眼睛:“阿姊,你为什么不生气?”
“为了让我生气,你就杀逢春?”
“我是问,你为什么不生气?”他重复着自己的话,语气中有些异样的情绪,令晗辛突然意识到他问的是别的事情。
“为什么要生气?”
“我把你从崔相身边抢来,你不生气;日日在你面前宠幸别的女人你也不生气。今天甚至为了你杀人,你还是这样冷冰冰的模样,阿姊,我要怎么样做,才能让你真的将我放在心上,看在眼中?”
她目不转睛地盯牢他,呼出的气息都仿佛被冰封住一样:“陛下,我现在就将你看在眼中。”
“骗子!”平宸咬牙切齿地说,手上加力,死死捏住她的下巴:“你心中想的是谁?崔璨,还是秦王?”
“我想的是陛下。”她面不改色。
平宸迷惑了,微微侧头研判着眼前这个女人。
他曾经从她眼中看见过痛苦逃避和绝望,但今夜的她却不一样,镇静得令人怀疑。平宸并非从未经历过人间险恶的少年皇帝,他数次起伏,躲过了刺杀废黜,熬过了流亡逃脱,他知道这样的沉静意味着什么。于是他问:“阿姊,你是不是要离开我?”
晗辛眼中波动了一下,转瞬即逝。她的沉静地说:“不,我会一直留在陛下的身边。”
她不再忍受他的钳制,向后挣脱他的手,转到平宸的身后开始为他擦拭身体。
冰凉的布巾一沾上他的皮肤,平宸就舒适地长长叹息了一声。天枢丹在体内起了效,他的皮肤开始发红变烫,气息急促,头顶冒出袅袅的白气。晗辛小心翼翼只用冷水布巾接触他的身体,小心避开能让他心猿意马的地方,却终究被他一把捉住腕子,扯到胸前。
“阿姊,”他说话是口中喷出的热气带着一股硫磺的味道,“自龙城那几日后,你就再不肯承恩,是为了秦王守贞,还是怕对不起崔相呢?”
晗辛心头剧烈跳动,面上却仍然不动声色。她抬起头,看见两行血迹从平宸的鼻子里滑下来,便抬起头看入平宸的眼中。
这少年的目光一向明亮有神,即使在沉溺女色又服食了丹药的如今,她仍然能从他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那是一个面色苍白而淡漠的女人,唇上鲜红的胭脂也不能令她的面上沾染半分光芒。她的神色一片枯败,眼中却露出了激烈而决绝的光。
“陛下,我不肯承恩是因为嫌你身上脏。”
冷冰冰的话语敲入耳中,令平宸有一瞬间的茫然:“什么?脏?”
“你看看你身上,还有血迹。你是胡人,喜食腥膻,整日喝浆酪,我在你身上能闻到腥臊之气。”
“你胡说!”平宸被她激怒。他一生仰慕汉风,熟读汉人典籍,自诩风流,南迁来到雒都,几乎将自己当做一个汉人了。他一生致力所营造的幻影,却被晗辛用一句话打破,登时急怒攻心,死死拽住晗辛,扬手就要打下来。
晗辛早就料到,却毫不畏惧,抬起脸来,等着他动手,冷笑道:“陛下即便是打我,我也不能不说实话。”
平宸却放下了手,咬着牙笑道:“好啊,你不是嫌弃我不肯承恩吗?朕今日就要临幸你,让朕身上的腥膻之气,全都染到你身上去,让你一辈子也洗脱不干净!”
他一边说着,捉住晗辛的双手将她一下子甩到了床榻上。
之前恩幸逢春时的痕迹犹在,晗辛不及逃开,平宸已经合身压上来,不由分说扯开她的衣襟,抽掉她的腰带。
晗辛咬住嘴唇拼命挣扎,两人几乎厮打起来。晗辛的单衣被扯开,露出里面如雪的一片胸脯,平宸埋头期间,吸吮啃噬,完全不理采晗辛在他见背上雨点般的捶打。
晗辛心头渐渐绝望,开始后悔自己孟浪地激怒了他。但事出紧急,若不下猛药,只怕耽误正事。她此刻连哭都哭不出来,嗓音里挤出的是一丝一缕绝望的啜泣。她对将会发生的事情并不恐惧,与平宸并非没有过肌肤之亲,只是她担心自己会被平宸拖入无间地狱,从此不可自拔。
平宸的身体异常沉重,压在她的身上几乎令她窒息。但是他却再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晗辛被桎梏住手脚动弹不得,惊讶地等待着。
然后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她的眉心。晗辛心头猛跳,奋力推开平宸,手脚并用从他身下爬了出来。她本担心平宸会追在身后将她捉回去,不料直到她逃到了床榻外,平宸仍然趴在原处一动不动。
晗辛仿佛于长夜中看到一丝光亮。
“陛下?”她小心翼翼地呼唤。平宸身体僵直,没有半分回应。
她奓着胆子将平宸推得仰躺,只见平宸面色铁青,牙关紧咬,双目紧闭,鼻孔嘴角甚至眼睛都在向外面渗出血来。
晗辛松了一口气,知道是他服食丹药,又兼刚才急怒攻心所致。匆匆探了探他的脉搏,知道一时也没有性命之忧,这才回身去翻找平宸日常处置的矮几,在矮几旁的一个抽屉里找到了调动军队的虎符。
天还不亮,高贤已经在宫门外等了有一个多时辰,好容易听见门轴转动,发出吱呀的声音,赶紧凑过来,果然看见晗辛从头到脚裹紧了黑色帷帽斗篷从里面出来。她将那枚虎符交到高贤手中,低声道:“陛下服丹病倒,我能拖上十来天。你们动作要快,一旦陛下支撑不下去,虎符就要用来调动禁军以防生变,切记切记。”
高贤点头:“娘娘放心。”
晗辛长叹了一声,回望身后的层层叠叠的宫殿飞檐,仿佛蹲守在暗夜中的猛兽,张着血盆巨口,随时要将人吞噬下去一般。
高贤随着她的目光望过去,像是明白了她心中的顾虑,低声问:“娘娘还要回去?是不是太危险了?”
“不妨事。”晗辛叹了口气,“麻烦貂珰去一趟崔相的府邸,今夜之事只告诉他一人,就说……就说……”她语声略噎了一下,终究没有说下去:“去吧,什么都不用说了。”
高贤一怔,还要再问,晗辛已经闪身回到门后。高贤追过去看,只见她的身影融入暗夜之中,一时之间再也分不清楚彼此。
高贤不敢耽误,将虎符送到了平若的手中后,又向崔璨的住处赶去。
平若与叶初雪又商议了大半日,直到近午时许,才敲定了办法。平若亲自执虎符前往昭明控制那里的围军,叶初雪则留在雒都策应。
送走了平若,叶初雪这才松了口气。她自离开龙城,就日夜兼程,寝食不安,生怕平宗落入险境,救援不及。直到此时,一切布局底定,才感到了身心俱疲。她吃了些东西,又写了封信委托平若留下的亲信送往龙城,这才放任自己倒头睡去。
梦中恍恍惚惚,似乎有无数人你来我往。叶初雪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睁开眼发现卧榻前围满了人,其中一个却十分眼熟,正尖着嗓子对她说道:“叶娘子睡得好安稳,咱家却是一直赶路,生怕赶不上叶娘子了呢。”
她的头嗡嗡作响,太阳穴跳着痛。叶初雪看清楚来人,登时也就明白了,微微一笑,坐了起来:“柏岚萨?真难为你从龙城一路跟到了这里,是皇后派你来的么?”
柏岚萨态度倒是恭敬:“皇后娘娘得知叶娘子离宫,担心叶娘子在外孤立无援,就遣奴婢前来照应。娘子收拾收拾,跟奴婢走吧?”
叶初雪知道自己这次出来风险极大,也猜到柏岚萨定然一路都跟在他们身后,只是碍于睢子在身边不敢露面。如今她在平若府中,柏岚萨带着贺兰频螺的手令能够畅行无阻,于是大胆显身。
“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柏岚萨微笑:“要去哪里,还是要看叶娘子如何选。”
他面上笑容和蔼,眼中却露出了狠厉之色,一挥手,身后几个寺人便不由分说过去将叶初雪架起来,用一个黑色的布袋套住她的头,将她架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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