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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近正午的阳光还是很灼热啊,绯颜夹起那块芙蓉糕,并不立刻放进唇中,只是似笑非笑抬起眸华,睨着站在树荫外的林蓁。
这么大的日头,不过一会,她娇白的脸上,就晒得微微有些酡红,但,她依旧站在那边,纹丝不动。
果真,有耐力,也果真,能忍。
“怪晒的。”绯颜悠悠地道,“贵妃,不妨陪本宫过来一起坐罢。”
“谢娘娘。”林蓁这才走上前来,欠身在下首的石凳上坐下。
“君上素来喜欢合欢花,贵妃真是有心了。”绯9颜顿了一顿,翦水瞳眸凝向林蓁,“不知道这合欢糕是什么做的呢?瞧着,倒是怪别致的。”
“这糕是取半开极嫩的合欢花,去了花蕊,一朵朵拣得干净了,入甑蒸之,滴取其露,用干净雪绡纱滤过,澄成花露,并不掺半滴水,另兑了四季的花蜜和面做成的糕。娘娘若喜欢,嫔妾可每日都与娘娘做上一盒。”
“呵呵,这得多少合欢花才够?只怕宫里这几株,禁不住这一蒸。真难为贵妃了,如此繁巧细致的法子,没有贵妃这点心思,断是想不出来的,若本宫喜欢,岂不是,贵妃每日都要起早为本宫做糕,熬不过半月,连这合欢殿前的合欢数都是要悉数耗在这糕上了。”绯颜轻轻一笑,未待林蓁答话,筷箸中的合欢糕转递于林蓁,“贵妃不妨陪本宫一同用吧。”
这宫里除了合欢殿外,并无栽种合欢树,可见,她为了蒸这糕,费下几许的心思。
但,如今,对她的心思,躲不过,难道,还避不过吗?
林蓁神色自若地拾筷,从绯颜手中接过那糕,慢慢嚼进素唇,姿态那优雅,并无异样。
绯颜慢慢放下筷箸,睨着她吃完这一小口合欢糕,仿似不经意地道:
“贵妃难道不知,本宫对花蜜过敏么?”
她对花蜜并不过敏,她对林蓁所做的一切,却都会过敏。
因为,她再无法相信林蓁。
林蓁执筷的手一滞,旋即,从石凳上站起,径直跪伏于地:
“娘娘恕罪,嫔妾实不知娘娘对花蜜过敏!”
“不论哪种花蜜,本宫一误食,定会过敏。贵妃,不知者,本宫不会怪的,只是今后,贵妃可得琢磨透了,哪些,是本宫可以用得,哪些,是本宫不可以用得,万一——”
她止了语声,眸华略略地凝向果嬷嬷。
果嬷嬷本安静地伺立在旁,瞧见绯颜的眼色,以她这几年的宫庭历炼,自是晓得用意:
“万一因此,皇贵妃娘娘玉体有损,不仅奴婢等难以向皇上交代,就连贵妃娘娘,恐怕,也难以禀上。”
绯颜缓缓摇了几下纨扇,瞥着跪伏于地的林蓁:
“贵妃毕竟和本宫都是正一品妃位,又是太子殿下的养母,这般跪叩本宫,若被不相干的人看到,岂非是本宫骄纵?果嬷嬷,你的话,却是说重了。”
“奴婢知错了。”果嬷嬷能为御前女官,识主子眼色,自是不在话下。
“佟儿,扶贵妃起来罢,大热的天,这样跪着,终究是本宫的不是。”
绯颜说完这句话,摇着纨扇的手放下,看着合欢糕,叹了一声:
“可惜了这盒糕点,本宫怕是要拂贵妃的美意了。”
“是嫔妾不知娘娘的忌口,差点兹了事端。”
事端?她还怕兹生事端吗?绯颜这般想时,眉蓦地一颦,昔日林蓁的手段确实是让人寒心的,只不知,奕鸣这般跟了她,是否还会再多生其他的事端。
那只猫的死不是偶然,宫里所有纷起的事端,更加不是偶然!
可,如果要把这些偶然刻意地加诸在一个不满六岁的孩子身上,来达到她所要的目的时,这种行径,无疑是卑鄙的。
而林蓁,本来就是卑鄙的人。
“贵妃还是多虑了。”说出这句话,绯颜站起身,一旁丽伊早执起伞,替她遮去灼热的阳光。
“娘娘,奕鸣不知是否醒了?今日太傅还等着奕鸣过去。”
林蓁随着绯颜的站起,亦移了一下莲步,轻声问道。
绯颜扬了一下黛眉,望向殿内:
“太子殿下昨晚体因着小白的事,睡得并不踏实,方才,用了些许早膳,又歇下了。”
“那——”林蓁似乎颇有些犹豫。
“今日先停一天罢,毕竟,太子殿下心绪不稳,纵是去了书房,恐怕,也收效甚微。”
“一切旦凭娘娘做主。”林蓁低眉敛眸,并不再提带奕鸣走之事。
绯颜收起纨扇,知道林蓁心底一定不如表面这样平静无澜,这女子,城府心计有多深,她看得穿,但看不透。
恰此时,只听得拱墙外传来一声通传:
“太皇太后驾到!”
绯颜忙返身,躬身行礼:
“臣妾参见太皇太后!”
她的身后,林蓁也一并款款施礼请安。
太皇太后,慢慢走至石桌前坐下,凤目扫视了一眼二妃,方道:
“平身。”
“贵妃也在。”
“回太皇太后的话,嫔妾今儿个晨起,特意做了合欢糕送予皇贵妃娘娘品评。”
“哦?”太皇太后眉尖扬起,望向那合欢糕,“看着,确是开胃,怎么颜儿不用一点?”
“臣妾对花蜜过敏,是以,没有用这合欢糕。”
“哀家对花蜜倒是情有独钟。”
太皇太后一语落时,苏暖早会得意来,吩咐道:
“上筷。”
果嬷嬷忙命一旁的内侍递上干净的象牙箸,按着规矩,另切了一块,再试吃一遍,方把一小块合欢糕呈于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并无一丝犹豫,慢慢地品下,道:
“模样看着不错,味道,却是太甜腻了。”
林蓁在太皇太后面前,倒是一直谨小慎微:
“太皇太后指点的是,嫔妾记下了。”
“哀家随口说一句,贵妃就记下了?”太皇太后放下筷箸,丝帕拭唇时,语音微泠。
“太皇太后每句教诲,对嫔妾而言,均是真知灼见,妾自当铭记在心。”
“贵妃这般善记,殊不知,是只记好的,还是连坏的,都一并搁心里呢?”
太皇太后语意骤然转至咄咄。
绯颜仅是立于一旁,并不多言,恁谁都看得出,太皇太后对林蓁颇有不满,如此,针锋的话语间,她何必多说呢?
“嫔妾惶恐,嫔妾只记该记之事。”林蓁低垂下螓首,语音恭谨。
“惶恐?哀家说重了吗?”
“嫔妾对太皇太后的教诲,之所以惶恐,仅是因嫔妾生怕日后再犯,是以惶恐。并无其他用意。”
太皇太后冷冷一笑,搁下筷箸,遂缓缓道:
“这糕,终是太甜腻,只吃了这半块,就觉得舌燥了。”
绯颜近前,倒了一盏香茗,奉于太皇太后跟前:
“这茶是紫毫,既消暑又生津,太皇太后,不妨一试。”
太皇太后从绯颜手中接过这茶盏,并不喝,只笑道:
“紫毫是皇上最钟意之茶,但哀家更爱品清水,茶浓,纵留甘于齿,终究是涩苦在先的,哀家不喜甜,却也吃不得涩苦。”
绯颜将茶盏收回:
“臣妾另替太皇太后斟杯清水。”
“这倒不必了。”太皇太后淡淡道,“难得今日,皇贵妃和贵妃都在这,哀家就一并同你们说了罢。”
“臣(嫔)妾谨聆皇太后教诲。”绯颜与林蓁皆道。
“如今,朝庭外患未除,纵立储君,亦是难以抚内。”太后执起手中的羽扇,有徐徐轻风扇出,却只徒添了这一隅的寒气魄人,“后宫终究不可一日无后,今日哀家来此,本是想听听皇贵妃的意思,恰巧贵妃也在,那,尔等认为,如今宫中,谁堪担此后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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