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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圣言低头看着两个青年的脊背,他们深深伏在尘埃里,一动不动。戴圣言苦笑了一声,转身走了几步,扶着翘头案的案沿,仿佛一瞬之间苍老了数十岁。他原本就已经够老了,可现在大家忽然觉得他不仅老,而且快要死了,那瘦弱的脊背深深佝偻着,而且越佝越下,最后顺着案腿滑了下去。
“戴大人!”大家惊呼。
锦衣卫冲上去抱住老人,方才在外面为徐若愚准备的太医趋步进来,为老人诊脉。午门前霎时间乱了,沈玦想要上前看看戴圣言,可是人群阻隔了他和那个垂死的老人,重重人群如同他这些年走出的山山水水,终于让他和老人天各一方,再难靠近。
锦衣卫把戴圣言送上马车,送回戴圣言在京城赁下的小宅。那是一条清冷的胡同,单门独户,门扉上贴着褪了颜色的福纸,两边的楹柱上还有两张破烂的chūn联。院里院外站满了跟过来的官员,都在等在里头诊治的太医的消息。
沈玦站在廊中,默默等着。没人过来和他说话,他的四周自动清出一片空地,所有人离他远远的,假装看不到他。其实他们没什么两样,可是好像只要不和沈玦站在一起,自己就还是清流君子,依旧昂首挺胸,可以立于天光之下。
“少爷……”他的身后,夏侯潋低声唤道。
他没有应,他觉得很累,累到说不出话。他其实有点渴,腿也有点痛,可是他不想管,就这么站着,仿佛身体受了nüè待心里就可以好受一点。
太医出来了,带来了好消息,说先生没事儿,只是累了,需要静养。人渐渐散了,院子很快萧索下来,只有沈玦和夏侯潋还留在廊庑下面,身子隐在yīn影里,像两只默不作声的野鬼。
空地里有一个葡萄架子,葡萄藤枯了,剩下零星几束枯gān的蔓条缠在窝棚上面。靠墙放了许多花盆,都是野花,说不出名字,高高矮矮放了一溜。有的还开着有的已经枯了,在黯淡的天光底下显得蔫蔫的。
不知道站了多久,里间出来一个童子,看起来十四五岁的年纪,看见廊庑底下的沈玦和夏侯潋,略怔了一怔,问道:“你们还没走啊?”
他不知道沈玦的身份,目不转睛地看了沈玦几眼,忽然睁大眼睛道:“这位公子,你看起来有点儿眼熟。”
沈玦抬起眼来看他。
小童子又进了屋,再出来的时候拿了一幅画儿出来。沈玦拿过来看,纸已经发huáng了,上面用细笔画了一个少年,清秀的眉目,一身粗布棉衣,正在灯下看书。
是谢惊澜。
“看,像不像你?”童子把画收回来,“你别告诉先生我偷偷拿来给你看。这是用来拜祭惊澜师哥的像,先生上哪儿都揣着,可宝贝了。”
沈玦喉头发涩,问道:“先生可好些了?”
“好些是好些了,可还躺着呢。”童子挠挠头,叹道,“先生身子一直不太好,不是头一回晕了。都怪那些人,非把先生从老家喊过来!先生恁大年纪,一路上舟车劳顿,哪里受得住!”
“我可以进去看看先生吗?”沈玦低声问他。
“可先生还在睡呢……”童子盯着沈玦看了半晌,忽然明白了什么,吃了一惊,什么也没说,转身跑回了屋子,过了一会儿才出来,站在门边遥遥对沈玦和夏侯潋喊道,“先生叫你们进去!”
沈玦深吸了一口气,一步一步走过去,跨进门槛。夏侯潋沉默着跟在他身后,寸步不离。
这里是堂屋,两边开着门,通往厢房。屋子里空空dàngdàng,除了桌椅什么都没,可以说是家徒四壁。正面的板壁上钉了一个钩子,底下的huáng木桌上搁了一方香炉,一盘瓜果。方才的谢惊澜画像,大约便是从那上面取下来的。
戴圣言已经穿戴好了,坐在上首。
沈玦和夏侯潋跪下来,叩首在地。
“好了,人都走了,现下只有我们师徒三人。”戴圣言徐徐叹了一口气,缓声道,“小潋,一会儿你不要说话。”
夏侯潋紧了紧双拳,低声道:“是。”
“谢惊澜!”戴圣言蓦然一喝,字字含厉,“你口口声声说谢惊澜已死,那如今跪在此地的又是何人?难道改个名姓,你就不是你么!”
沈玦浑身一震,闭上双眼。
“我且问你,”戴圣言厉声道,“乾元二十九年,魏德构陷礼部尚书姜达姜大人,流放二千里,路上被匪徒斩断手脚,不治而亡。彼时你已是东厂提督,可是魏德命你派东厂所为?”
沈玦咬牙道:“是!”
“乾元三十年,给事中周存周大人遭谗入狱,琵琶骨俱穿,出狱之时,已不成人形。是不是你经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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