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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呢?”夏侯潋朝他仰仰下巴。
那人长叹一声,“我无家无累,反正是一个人,死了也没人惦记,去朔北还能挣个英雄当当。要是能活着回来,官升三级,说不定还能当大老爷。”
夏侯潋摇摇头,“等到了雪山,你留在山下接应,不必随我们上山。”
那人怔了一下,结结巴巴地道:“大……大人。”
“为了一个名头拼命,不值当。”夏侯潋望着他。
火光中夏侯潋的眼睛深邃,那人本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
“你呢?”夏侯潋望向最后一个人,那个人他认得,是芦潭古道上为数不多幸存的番子,叫云岫。
那个男人坐得离火堆有些远,他拔了几根地上支棱的接骨草,低声道:“我是为了司徒大人。”
屋里一下静下来,沈玦从刀谱里抬起了头。夏侯潋下意识去望持厌,持厌没什么反应,靠着柱子闭着眼,呼吸绵长。
大概睡着了吧,没听见也好。夏侯潋想。
“我记得刚进衙门的时候,赶巧轮到我值夜。我是一个独身汉,饿得饥肠辘辘没人送饭,司徒大人打穿堂过来,刚好和我打了照面。原以为我一个刚进来的校尉,司徒大人这般人物肯定不认得我。谁知道他一下就叫出了我的名字,听见我肚子饿得直叫唤,还邀我去吃夜宵。德胜门大街上那家馄饨摊子我们最常去,馅多皮儿薄,最得我们意。”云岫道,“后来司徒大人走了,那家馄饨摊子也倒了。”
“东厂番子一千多人,司徒大人记得每个人,即便说不出名字,也记得颗号。”奚宣叹了一口气,“我是个大老粗,脾气bào,时常得罪人。当初正是因为得罪了上峰,狐妖案这个烫手山芋才落到我头上。但自从大人来,这种事再也没发生过。后来我才知道我上峰说了好几回调我去云南,但大人从没有同意过。”
众人都沉默,只能听见柴火嗤嗤地响。沈玦想说什么,夏侯潋按住他,道:“持厌是我兄长,他的债就是我的债。在去雪山之前,诸位随时可以来找我报仇。”
云岫摇摇头,“这件事情和小沈大人无关。其实我们也知道,持厌公子身陷伽蓝,身不由己。只不过,我有一个问题,想当面问问持厌公子。”他掉过眼,望着夏侯潋背后的持厌,那个男人安静得像一块磐石,仿佛与世隔绝,“持厌公子,你在杀司徒大人的时候,可曾有过迟疑,可曾有过……后悔?”
风声寂寂,嗤嗤的火苗在黑暗中摇曳。
持厌在火光的边缘睁开眼,道:“没有。”
屋子里一片沉默。寂静中,云岫开了口,声气不知是佩服还是嘲讽,“持厌公子果然坦dàng。”
“他是一个令人尊敬的对手,”持厌扭过头来,大而黑的眸子里映着橘huáng的火光,“他的风雪刀天下独绝,我尊敬他,所以我,全力以赴。”
云岫怔怔地望着他,那个男人重新闭上眼,抱着刀,收气敛声。
“我明白了。”云岫轻声道。
十天后他们和其他队伍会合进入雪原。这条路只有持厌走过,沈玦让持厌带路,三人组成小队在前面探路。沈玦猜测或许会有岗哨,临近雪山的时候改成夜间摸黑行进,果然在雪山脚下发现了灯火。
万籁俱寂。这几天天气都很好,无风无雪,但也冻得让人发僵。夜色沉沉,天穹星子密布,长如锦练的银河静静流淌。夏侯潋和持厌趴在雪里匍匐前进,四周雪原上的灯火散如棋盘,他们无声无息地接近其中一盏。
手指冻得疼痛,夏侯潋呼出一口白烟。无声的黑暗中,他们听见几声孤零零的狗吠。
夏侯潋和持厌对望一眼,持厌从包袱里抛出一只死huáng鼠láng。
狗吠越来越近,巡夜人牵着狗跑过来。黑衣面具,是伽蓝装扮。
黑狗停在huáng鼠láng前面咻咻地嗅着,巡夜人挑着灯打眼一瞧,笑道:“原来是huáng大仙。”
正想回去,脑后传来尖锐的痛楚,两柄短矢霎时间同时贯穿他和黑狗的头颅。他圆睁着眼跪下去,身后两个高挑的黑影披着雪站起来。夏侯潋戴上他的面具,拍了拍身上的雪沙,大摇大摆进了岗哨的木屋,然后拖出一具尸体,剩了两个活的绑在雪地里。持厌埋好了尸体,夏侯潋将屋里的蜡烛熄灭又点燃,重复了两下。
黑夜中一队人马悄无声息地进了院子,沈玦下了马,夏侯潋搬过来一张官帽椅,沈玦一撩披风,稳稳地坐了上去。沈玦穿得很厚,脖子上裹了雪白狐裘,更衬得一张脸苍白如雪。
两个巡夜人在雪地里发抖,抬眼望过去,沈玦拿眼矬子看着他们,眼梢冻得发红,斜斜地飞上去,有一种说不出的冶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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