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前,江狄最后看了那些黑衣人一眼,判定这些人根本就是一路保护着皇甫夫人的。
眼见一场危机解除,江狄便放心离开了此地。
现在还不是暴露的时候。
至少现在,他还放不下元娘。
他就这样跑了。
可是他才回到家,连口气都没来得及喘,外面就传来了捕快围捕的消息。
那一刻,江狄终于想明白了。
皇甫夫妇必然是官府的探子。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该是元娘与铁伯的罪行终于被官府察觉。才派出两个暗探前来查案。
其实前一晚,他就在后厨院子帮着元娘接最新鲜的鹿血,走到院子里,就在角落阴影处感觉到了那两个人。
仅从摔下马的动作就能看出,皇甫公子的功夫十分了得。所以皇甫公子的气息,他一开始是没有察觉的。
倒是旁边的皇甫夫人,一看就是没有功夫的人。
她那略带凌乱的气息根本就没有瞒过他的耳朵。
只是有了元娘与铁伯的江家,已经不再是良善之家。
只要没有明面的打斗行凶,江狄不愿意与任何人为难。
瞬间的迟疑后,江狄选择装聋作哑,只当没有看到。
现在想想,江家也好,元娘铁伯也罢,都到了最后关头。
可是真到了最后关头,他又无法看睁睁的看着元娘独死,他独活。
在书房来回踱步许久,他才想到了一个方法。
同流合污的他早就该死了,他便用最后的死亡,来给自己赎罪吧。
自己担下所有罪名,江家全部家产就能被抄没。
而元娘肯定会来监牢探视他。
他到时就在监狱里,用自己的性命做筹码,劝说他的元娘改邪归正。
如果她不能,那么他就在监狱里告发她与铁军。
所有的罪名,他和他们一起承担,一起赴死,一起赎罪。
但是叫他当面承认那些可怕的罪名,他又做不到。
千难万难之下,他便想出了一招用自供书交代罪行的方法。
反正供罪书呈上去,他再不说话也没有关系。
事情发展到这里,温小筠眼前世界忽然又一晃,雾气再度浸满整个空间,风再起,白雾消散之时,温小筠便又回到了现实世界。
温小筠望着跪在地上,哑声交代着案情经过的元娘,目色不觉沉了又沉。
有时候,所见未必是真相,真相亦只是冰山一角,人心永远潜伏在水面之下,沉寂深邃,明灭莫测。
温小筠俯视着元娘,冷声质问:“我相信,他虽然曾被父母、亲事、仕途一连串的打击给打倒过,但是重活一次后,凭着他的聪明才智,总可以东山再起,重新创立一番别样的辉煌。
可是他遇到了你,元娘。为了你,他放弃了干净的未来,放弃了最珍惜的名声,放弃了重来一次的性命。他做了这么多的事,他对你的感情难道会比你的少吗?”
元娘木然抬头,自言自语般的喃喃说道,“元娘···江郎···”
温小筠眸色微沉,“元娘只道是江郎负了元娘,却没想到辜负了感情的那个人,从来都是你自己。”
元娘凄然一笑,视线缓缓掠过前面的铁军,眸光瞬时一滞。
温小筠不觉给鄞诺使了个眼色,元娘毕竟是最了解铁军的人,只看他一个动作,就能洞悉他的心理。
更何况是这样僵死的状态。
元娘眨了下眼,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双目立时淌下两行殷红粘稠的血泪。
鄞诺立时冲了上去,一手扳起她的头,一手薅住她两只手腕,急急吼道:“人犯要自裁。”
其他衙役立时慌作一团,鄞乾化站起身,挥手指向门外厉声呵道:“去请老医官。”
温小筠脸色顿时一变,这并不是她想要的结果。
但是她却没有冲到元娘近前去救人,她就站在原地,指着门外停尸房的方向,厉声大喊,“够了,江元氏!”
猛地听到这个称呼,元娘身体立时一颤。
温小筠的声音微微颤动,带了一种莫名的心酸与伤感,“江元氏,无论如何,你都是江狄的结发夫妻。江狄为了你,甘愿付出他最珍贵的东西。
现如今铁军已然伏法,所有真相也已水落石出,我只希望你能承担你应该承担那份责任。
活着接受你该受的审判,活着接受你该承受的罪名,活着接受你该承受的刑罚,无论是剐刑还是砍头。
你都要撑到最后一口气,用自己的性命去承受,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把江狄连环奸杀案凶犯的罪名摘去,真正还他一个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