鄞诺望着手中衣服微微一笑,“普通火浣布都是用石棉制成,质地粗粝板硬,只能防火,并不能抵挡刀枪。而家师送给鄞某人这件,则是取自天池火浣鼠。不仅质地轻软,防火避水,更能充抵软猬甲,刀枪不入,质比金坚。”
说着鄞诺抬起头望着虎将军,“如今鄞某人要比的就是你我在百步远的距离,面对面站定。你我胸前都要悬挂一枚玉佩,各自射箭,箭矢不偏不倚,正中对方胸前玉佩,而玉佩之后的人毫发无伤为胜,如何?”
此言一出,在场所有的人都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白鹜不觉皱眉,鄞诺这步棋走得可谓是凶险异常。
在百步距离之外,先不说那软猬火浣衣到底是不是真的,就说靶子人物的胸前位置与头部极为接近,但凡射箭之人射偏一点,充当靶子的人都会当场毙命。
这样的比武较量,哪里是在比狠?分明是在比谁命更硬。
温小筠也担心的皱起眉来。
虎将军眸色变了几变,他知道,能够挡住他之前一箭的衣衫,必然是真的上等软甲。
别说鄞诺手中是不是真的软猬火浣衣,就即便单单是件上等的防箭软甲,都已经是价值连城。
只是他没想到,鄞诺会这么大方的就把整件软甲都给了自己。
终于接过鄞诺手中火浣衣,揉搓着光滑的布料,虎将军抬眼瞥了眼鄞诺,唇角勾出一抹狠戾笑意,“看你这意思,是要把火浣衣给本将军穿,而你自己只用肉体凡胎硬上,你就这么相信本将军的箭法和人品?”
鄞诺从温小筠手中拿回那半块火浣布,一面塞进前胸衣襟里,一面笑望着虎将军从容说道:“第一,鄞诺还有半块软猬火浣衣,并非没有任何防护。第二,万人敌虎将军可不是常人,那可是咱们鲁地第一骁勇悍将。正直忠耿,最是爱惜自己的羽毛。更何况如今还有将军恩人门客在场。一定不会故意去做那损人不利己的事。
鄞诺相信的并不是虎将军你的人品,相信的是你半生的荣耀。”
虎将军面色不觉一寒。
温小筠不觉往鄞诺身后站了站,低下头抿唇一笑。
鄞诺这一招高帽子式的激将法,用的很到位,颇得她真传的样子。
嗯,她很满意。
然而鄞诺接下来的表现更是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他直面虎将军阴冷的目光,轻笑着说道,“然而这些都不足以叫鄞诺把命撂在虎将军箭下。叫鄞某人最终下了这个决心的,是一个人。”
虎将军握着剑柄的手越发的紧了,他冷冷的问,“什么人?”
“便是家师,”鄞诺脸上不觉现出自豪的光彩,“元少先生。”
在听到元少先生四个字时,虎将军瞳仁狠狠一缩。
温小筠不觉与白鹜对视一眼。
他们两个不约而同的想起鄞诺与虎将军的相似之处。
虽然他们两个人一个是小捕头,一个是大将军,但都志在军旅。
虎将军就不用说了,且说鄞诺任职兖州捕头时虽然也是尽职尽责,却始终身在曹营心在汉。
这在兖州府衙几乎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第二个相同之处,那就是两个人都有万人敌的称呼。
如今再看虎将军大变的脸色,就能猜出,他与元少先生定然是旧识。而且还可能是渊源颇深,叫他很是忌讳的旧识。
鄞诺从腰上摘下两块佩玉,将其中一块系在自己第一颗扣子上。又把另一块递给虎将军,冷笑着说道,“鄞某人知道,但凡是条汉子,听到这里,都会接受我的挑战。怎么样?虎将军,您敢不敢应?”
虎将军额头青筋跳了两跳,终于伸手要去接那块玉佩。
“将军,万万不可啊!”
一声急切的呼号忽然从众人身后传来。
众人齐齐回头查看,却见虎将军亲卫带着几名黑衣剑士纷纷从树上跳下来,急急奔到虎将军面前跪倒在地。
带头的那名亲卫一手攥着腰间佩刀,一手恳切的拽住虎将军的下摆,仰头急急劝道,“将军,圣人有言,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咱们这都是稳胜的局面了,没必要再给自己找危险啊!这根本就是盗珠贼的骗局,就是要骗得将军束手就擒,他好一箭刺杀将军啊!”
虎将军狠狠一皱眉,“不在军营,我的话就不是军令了?”
为首的亲卫惶恐低头。
虎将军一面将鄞诺的玉佩系在领扣上,一面扶着佩剑转身开始数步。
那亲卫一看自家将军这般架势,分明是劝不住了。
他扶着腰间佩刀豁然站起身,唰的一下从身后取下弯弓,搭上满弦箭,杀气腾腾的对准鄞诺。
后面一众亲卫也都跟着站起来,齐刷刷的复制黏贴了头领的动作。
“将军,您若有半点意外,属下们都是万死难辞其咎。您的命令属下不敢违抗,只是一点,但凡此贼有半分伤人,属下们绝不会留他性命!”亲卫凶恶的瞪着鄞诺,愤恨的说道。
这时虎将军已经走到与鄞诺相距百步的地方。
他自顾自的摘下背后弓箭,头也不抬的回应,“我也是差点忘了,我若身死,你们也要受军法死刑。既然干系到你们的性命,便随你们吧。”
眼看着对方摆明了要以多欺少的仗势欺人,温小筠恨得拳头都攥紧了。
鄞诺却是一脸不在乎的样子,手心朝上的摆在剑拔弩张的虎将军亲卫面前,“兄弟,借张弓。”
亲卫首领瞪着鄞诺的眼睛里立时出现了一抹难以置信的疑惑。
什么玩意?
这小贼难道不知道自己正在瞄准他的狗头吗?
“给他最好的弓箭。”百步外的虎将军对鄞诺的大胆也很意外,不过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他便笑出了声。
“将军——”亲卫极争辩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虎将军凛然的目光狠狠打回了肚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