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年约四旬的中年文官,毫无疑问的便是南京兵部尚书史可法,面容清隽,有一副修理得当的短须,书生气流露在外,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位能够统帅大军,力挽狂澜于既倒的帅臣。
“卑职河北巡抚韩抚军标下,河南镇左协中营中军旗牌朱家福,拜见司马大人!”朱由桦没啥好说的,既然不能表明身份,遇上史可法还是要跪一下的。
至于咱们的状元公杨廷鉴,那肯定是不会下跪的,只是自报家门,随后向史可法弯腰鞠躬,行过一礼便也罢了。
不过咱们沾了他的光,原本应该是要一道站着回话的,现在有了状元公,那自然是不好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所以史可法便让两人依次坐下。杨廷鉴当然坐上上手,朱由桦有个座也就得了。
“现在京师情形,杨翰林可知详情。”史可法旁边的一名中年文官带着些许的着急。
“京师已陷于闯贼之手,圣上则自缢于景山,太子及永、定二位大王不知所踪。”杨廷鉴照实回答。
京师南逃的士人百姓越来越多,已经带回了确定的消息。在朱由检自缢而死的两天后,就有搜索皇宫的闯军士兵发现了朱由检和周皇后等人的遗体,随即李自成下令用红棺装殓,并将棺椁移至东华门示众。
诸臣哭拜者三十人,拜而不哭者六十人,余皆睥睨过之。
反正朱由检是已经死透了,现在这会子大概已经被安葬至原本的田贵妃墓中,据说这位堂堂的大明皇帝,整个丧葬花费只得三百五十贯钱,若是折银,只得区区二百三十两而已。
“圣上竟已弃国!”史可法确认了朱由检的死讯之后,面色一换,哀容立显。
然后就哭了呗,哭的老惨了,那嚎的样子,令坐在一旁的朱由桦都感觉心有戚戚。朱由检死了这么多天,朱由桦一路所见,连老朱家的自己人都没哭成啥样,唯有史可法一人,哭的这般撕心裂肺,哀痛至极。
左右纷纷上前去安慰史可法,从人又是取手巾,又是取热茶,忙活了好一阵,这才让史可法停止了哭嚎。
但是即便如此,史可法也是呜咽不已,没办法,只能由他旁边的那名中年文官继续问话了:“本官乃是河南道掌道御史祁彪佳。”
哦豁,果然是和咱们颇有因缘的刘宗周弟子祁彪佳鸭!
朱由桦不知怎么的,突然胃里一阵翻腾,以手掩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朱由桦被史可法的哀伤带动,也要哭了。
“拜见祁侍御!”
“既然先帝已经弃国而去,那么在江北督师的周相呢?”
“周相已然统帅各督、抚、道、镇等雄兵五十万,自山东临清一路逶迤南下,现在徐州,前几日凤阳马军门亦已与之汇合。”杨廷鉴就在徐州旁观了整个过程,自然由他来说。
听了这个消息,原本还在哽咽的史可法停了,哀容中透露出一些不自然。至于祁彪佳,那很显然就是没想到周延儒这般迅速,已经拉拢了几乎整个江北的人马。
“那周相……”祁彪佳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周延儒不会是已经拥立了新君吧。
“周相已经推福藩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准备兴师勤王!”朱由桦算是抢答,而且还很想康康眼前两位在听了这个消息之后的模样。
“这……”史可法开口了。
两人眼神中多少带着点失望,很显然对自己来迟一步,没有吃上热乎的头道粑粑而懊悔。谁知道周延儒运气这么好,一下子裹挟了六位宗藩大王,几乎把尚在北方的所有藩王都给包圆了。史可法他们就算想立刻拥立一个大王,都找不着现成的人选。
桂王都已经跑路了,谁知道跑到广西哪里了,指不定现在还在跑呢。江西湖广又在打仗,道路断绝,想请都请不来。
“太子及永、定二位大王下落尚且不得而知,周相怎可擅立新君!”祁彪佳多少带着点气急败坏。
毕竟他好不容易在李自成包围京师以前逃出城,又第一个窜到江南去通知史可法,可不就是为了挣一个拥立保驾的泼天大功。拼了半条老命来回赶路,居然还是被人抢了先,换是谁心情都好不了。
“是啊!因三位殿下下落不明,或许不日即将南下,是故周相只推福大王为天下兵马大元帅啊!”朱由桦一摊手,带着些无所谓的语气。
“好一个天下兵马大元帅!”祁彪佳哪还有空管朱由桦的语气问题,气的从座椅上一跃而起,背着手来回踱步,不淡定了
老伯父朱恭枵的建议就是这么棒,天下兵马大元帅真是再好不过的名头了,身为宗王的朱由崧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担任大元帅兴师勤王,那真是再恰当不过的事情了。又没有僭越半步,向任何一丁点儿皇权发起试探,紧守那一线。
“那么不日周相就将南下?”
“这就不是卑职所能知道的了。”下面会发生什么事,那是个瞎子都能瞧得出来,根本不需要朱由桦再直接说出来刺激人了。
“你既是韩抚军的中军旗牌,怎么先期南下了!”祁彪佳似乎抓了些什么,转身问朱由桦。
“公子就在常州武进读书,拜师于松江峨山相公,卑职不过是带几个家丁就近照顾而已。”朱由桦半真半假地说道。
“章峨山!”史可法和祁彪佳异口同声。
“是的,公子拜在峨山相公门下。”
“真是好安排,好安排啊……”祁彪佳还能说啥,章旷乃是名动天下的大士人。
那可是全国第一地狱考区,南直隶考区的乡试解元,文名高扬于世,在士林有极强的号召力。小保八拜了章旷,就等于有了一张护身符。不管韩道浚出了什么事,小保八有这个老师护着,天下尽可以去得。
你要是敢动小保八,当时当然不会怎样,但是凭章旷的文名,保准让你活着的时候就恶闻传于天下,死了更是遗臭万年,标准一个“不得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