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孝一本身就近乡情怯,现在好容易回到了老家。突然看到警讯,这人一下子就乱了,上马就往城内跑。
原本还想瞧一瞧汉阳形势,以方便将来临机应变,同时也好将山川地理情况回去禀报朱由桦的谢拉也没办法了,只能跟着崔孝一往城内跑。城门处的守兵,这会子早就乱了,守将也不见踪影。
街市上的百姓更加不要说,十年多年,满清打破汉阳,入城大掠的阴影尚存。且当时李倧君臣弃城而走,留守沈器远更是一概不守,满城的百姓都知道清军一旦到来,汉阳必定失陷。到时候不说财产牛马,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上下皇皇,罔知所为,都城士大夫扶老携幼,哭声载路。”
当年的景象再度出现于如今的汉阳,狼烟片刻不息,城内的混乱也愈发的难以抑制。跟着崔孝一的明使众人,很快便赶到了昌庆宫。
昌庆宫还是有守卫的,倒不至于和城门上那些屑兵一般,已经出现溃逃。崔孝一在门外大喊,奉大明天子之命,礼部侍郎谢存胤前来垂询,朝鲜君臣速速相迎。
守门的兵将还不知道怎么应付,宫内就传出了李淏要求迎接明使的命令。这有命令就好说,反正不是我做的决定,那是李淏做的决定,很完美。
也顾不上什么一路风尘了,时至傍晚,谢拉整了整身上的鹤氅,又取出包裹中的冠带和诏书,进入昌庆宫内。
勤政殿里面已经乱成一团,有人说赶紧跑吧,现在跑到江华岛还来得及。有人说不能一块儿跑,要分开跑,一部分跑到江华岛,一部分跑到南汉山城,这样就算有一个完蛋了,也不至于被人家一锅端。
至于什么坚守汉阳,号召八道勤王兵马速来救援之类的废话,还没有哪个傻子站出来说。汉阳这么大,别看理论上汉阳应该有三四万大军驻守,可是真正能披甲登城的不知道有没有一万。凭这点人,别说防御汉阳了,怕是连南汉山城都防不住。
“明使已至,明使已至!”亲明派大臣金堉向内大呼。
到是不妨多嘴说一句这个金堉,他是京华士族的代表人物,出身西人,本贯清风金氏,这可是历代都出朝鲜王妃的大家族。他本人也是朝鲜显宗妃明圣王后的亲祖父,死后追赠文贞。
除此之外,这人还有一个更加有名的身份,他是整个朝鲜仅有的几个还亲眼见过崇祯皇帝朱由检的大臣。历史上他是朝鲜李氏王朝最后一任遣明使,他在京师时,就听闻南汉山城开城投降,朝鲜君臣跪拜黄台吉,尊清朝为正朔的消息。
据说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金堉跪倒在皇宫之外,向朱由检痛哭,说自己的国家已经灭亡了,请求朱由桦发天兵拯救自己的祖宗庐墓。那哭的叫一个惨啊,朱由检看了都不忍心。随即命令东江镇总兵沈世魁、沿海总兵陈洪范“确侦飞报,并奋锐设奇,协援属国,务伐狡谋,不得延诿取咎。”
随后便命明军护送金堉回国,可是等金堉回国之后,按他的话说就是李朝已经亡了,做了胡虏的臣民,他现在已经蒙了胡尘,成了弃民。而清军则联合部分已经投降的朝鲜军渡海夺取皮岛,沈世魁战死,驻岛明军和东援明军大部被歼。
如今见了明使,金堉如同再见父母,面色一改,大声欢呼!
殿内拥明派的大臣也纷纷看向谢拉和崔孝一,坐在宝座上的李倧在李淏的搀扶下,走下宝座,与谢拉对平一礼。谢拉还了一礼之后,取出朱由桦的圣旨,以及证明自己的身份的令牌红旗,关防印信。
“上使前来,带兵多少?”李淏有点心急,他老子还没开口,他就先问了出来。
“恩?王父子不应该先受圣旨嘛?”谢拉也愣了一下,这是哪里来的傻小子,开口就问我带兵来了没?
我又不是来攻打你们朝鲜的,我带什么兵?而且你既不设香案,也不三沐浴,就这么过来接旨,已经很冒犯了。
“是是是,臣接旨!”李倧到是跪的快。
见他父子两个跪了下去,那些拥明派的大臣也都立刻跟着跪了。以金自点为首的事大亲清派大臣立在场内,这下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谢拉也不管到底是不是都跪了,赶紧把圣旨唱完,便问李倧和李淏,眼下朝鲜是个什么情况。接过圣旨的李倧又展开圣旨继续看了起来,李淏到是开口回复。
“臣等亦不知东虏为何突然来攻,方才得见狼烟而已,驰启(急报)未闻。”
“自义州烟火传递至汉阳,须得几日?”谢拉继续问道。
“须得三至四日,往来大道约千五百里,详细须得再等一二日罢。”李淏不同于其他的朝鲜王室成员,他是被清军掳劫,一路走过的。
从汉阳一直到盛京,又从盛京一直到京师,沿路的山川地理,远近长短,他都清楚。所以起码不是一问三不知。
“东虏鞑子,一人三马,若说来得快些,后日便能赶到汉阳……”心里面稍微算了一算,谢拉说出了一个朝鲜君臣虽然心里有数,但是没人想听到的话。
明天或者后天鞑子先锋就杀到汉阳啦!
“祸事啦,祸事啦!”李倧这时候好像是看完了圣旨,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口中大呼。
“我国乃大清藩邦,天子派兵而来,必不至于难为我臣民。还请明使速速离开,免遭刀锋。”金自点还是那个想法,满清来了,要是明使在城内就说不清了。
“尔君臣又当如何?”谢拉反问了一句。
难不成我现在转身就走,鞑子就不打你们了?这话一说,有些大臣居然就哭了起来。鞑子就是鞑子,根本不和你讲道理的,他们都是拿手里的刀枪说话。偏偏朝鲜又没有用刀枪和他们讲道理的本事,能怎么办?
“日哭到夜,夜哭到明,能哭死东虏乎?”谢拉大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