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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桦想过去看看那人到底是什么景象，堂哥朱绍烱一把拉住朱由桦。倒不是说别的，主要是担心这人要是身上有个传染病什么的，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明代末年由于反复的水旱灾害，人民的生活水平不断下降，频繁的战事又使得生活和水利设施遭到破坏，广大北方的城镇和乡村的健康卫生水平在短时间内急速下降。鼠疫伤寒之类的疾病大规模的传播，像是京师就会在一年后爆发大规模的瘟疫，死者以十万计。
军队军营作为人口密集场所，却由于卫生措施的不足，或者更直白的说乏粮缺饷，也容易爆发疫病。电影《大明劫》中就有极好的表现，这类疫病也极大地影响了明军的战斗力。
虽说眼前这人有可能是由于长途奔驰而来，然后猛地灌水，造成的某种内脏器损伤，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到是王燮感觉这还没给朱恭枵挑人呢，人就死了，卸了他的面子，有些不快的挥手让人赶紧把那个肺炸了的士兵拖走。
“这些多是河北诸军的家丁？”朱由桦这回真是心下不太确定，只好问王燮。
“大多都是家丁，还有些是保定汉达官军。”王燮自然可以确定，毕竟他就是河北监军御史，这些人他带着打过仗的。
“形貌略有些松散。”朱由桦这话说得很含蓄了。
“殿下许是不知，已经缺饷四月。”
“福六！”朱恭枵叫住朱由桦，别往下问了。
再往下问就要揭咱便宜大哥朱由检的裤底了，崇祯皇帝就给了侯恂几十万两银子，侯恂为了拉拢左良玉，直接甩手就是十五万。又为了请来刘泽清这尊大神，又给了十万。剩下的各部人马还能分几个钱？
能吃上一顿热汤饭就是给面子了！
“先开伙放饭吧……”朱恭枵倒是对这些家丁的感觉尚可。
周藩仓里起出来的麦子，都是透着光粒粒尖的好麦子，磨了粉，黄白黄白的，揉了面一筐一筐的馒头装在篮里提了上来。另外就是小米熬得粥，厚厚的稠稠的，粥面上甚至有油光。
闻着面香米香，场内的家丁欢呼着”谢大王赏饭！“然后就乱遭遭的上前来哄抢，王燮手下带着的几个随从家人拿着棍一边打一边骂，也根本维持不了什么秩序。那些家丁完全不在乎打上来的棍，甚至还嬉笑着，喊着劲大些。
边喊边往嘴里塞馒头，嘴里塞两还不够，有人还往怀里掏。最后还是跟着出城护卫的庄子固看不下去了，挑出来十几个家丁，拿着鞭子抽，很是打疼了几个人，这乱糟糟的人群才分开。
这特娘的是明军精锐家丁？
“大爷咋挑人啊？”朱由桦已经没了太大的兴趣。
“吃饱了举石锁，马上耍大刀，会骑射最好。”朱恭枵像是见怪不怪，可能在他看来，这样的兵就算是不错的兵了。
“侄儿觉得还是挑老实本分，忠厚的那种比较好。”朱由桦记得戚大帅就是要挑这样的人当兵，油滑的那种本事再好也不要的。
“话是不错，但你见识少，过会儿你就知道了。”朱恭枵没有应和朱由桦的想法，而是让朱由桦自己看。
旁边的王燮和庄子固都对朱恭枵的明智很“仰慕”，纷纷上来拍朱恭枵的马屁。话里话外那意思，还就是挑选兵丁，并不是你想要的忠厚老实的就有用的，那并不一定能符合现在的国情。
而现实很快就给朱由桦上了极为生动的一课，一个站在场子里喝粥的家丁，咕咚咕咚喝了一大碗下去。喝完就吐血，眼看着人就倒了下去，可是吐了几口，居然又好了，爬了起来继续喝。
“这个人不中了！”
“恩？”朱由桦完全不懂。
“看面相是个老实人，想来从娘胎下来就没吃上几顿好的。刚刚那粥喝的稍急，就吐血。显然是有气嗝之症，不能贯长力，以后只能做个杂兵。”
“气嗝？这是何症？”
“胸肺瘀滞，气息不畅。”
这年头当兵全靠一双脚底板，几万里江山横着穿，一年平贼，倒有十个月是在转战走路。别看是骑兵家丁，有备用马骡的可能还能骑着代步，要是只有一匹战马的话，那根本是不舍的骑乘的，一路都是牵着走。
这样的兵，原本就是吃不饱穿不暖的老百姓出身，长时间连续不断的运动战，重点是又连年欠饷，还吃不饱跟不上营养。其当兵的职业生涯一般少于五年，鲜少有超过十年的。
现在的战争烈度还在不断增加，大部分炮灰士兵的职业生涯只有两三年，且绝大部分不是战死的，而是饿死、累死，甚至走着走着就死了。
而眼前这个兵，症状是气嗝，朱由桦并不知道他实际的科学名称应该是什么，但是大概也明白这人是什么病状。
说白就是底子很差，从来就没吃饱饭，发育的不好，当了兵又天天吃不饱，还一直在强体力劳动。伤了呼吸道和肺部，已经无法参与持续的作战了，甚至可能长时间的步行都会喘不过气来。且可以预见，这人的性命也就在这一两年。
他只是千千万万大明官军中最普通的一员！
这也是老伯父让朱由桦往下继续看的原因！老实本分的农民当然好，可是老实本分的农民就意味他被万泰天崇四代帝王苦了一年又一年。
可以断定，他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吃过一顿饱饭！
这种人再老实本分也没用，先天底子就极差，如果入营之后不能够跟上十分充足的粮饷，操练三天，招一千兵，当场就给你累死五百个也不是夸张。
眼下的局面却是明朝廷极度缺乏可战的士兵和粮饷，在这种情况下，挑兵自然是只能挑底子尚可，能有一双好脚底板，且能抗住一年有半年欠饷，甚至吃不饱更久的兵。
先谈有没有，再谈好不好吧！
（部分参考自上世纪二十年代，包括胡适在内的部分社会各界人士，对武汉、上海、北京等大城市黄包车夫的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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