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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岸边的混乱无法阻止,因为先期逃回的许多水匪根本不将船员载满就行出发,往往可乘十余人的湖船,只带了二三人便走。至于那些小渔舟,更是一撑就走,完全没有带人的想法了。
几乎十万人拥挤在几里长宽的岸边,推挤和踩踏自然是不可避免的了。前排的人若是无法登上船,就会被后排不断推挤上来的慌张人群给挤落下水。虽说都是太湖上的老良民,惯来是会水的,可是会水也要有力气打水啊。
大部分人在此前的作战中,根本就没有想过什么保存体力,大呼大叫,奔跑跳跃,还没和官军交上手就失了一半的力气。现在又没命似的往回跑,能省下多少力气可想而知。
许多人落水后勉强扑腾了一下,灌了几口水,一声救尚且没有呼出来,就被湖水淹没,做了这太湖上的无名鬼。
“真惨哩!真的惨哩!”朱由桦忧心忡忡的看着湖岸,一旁撑杆的钮二居然抹起眼泪来。
这里面也许有许多人都是他的相识,可能是十几年来一道干过买卖的好手。有过许多亲近的回忆,这时候就像是岸边的芦苇一般。一茬一茬的被踏倒,一片一片的被收割。
有一条大船上,好似登上了某位大当家的,毕竟他的大船有人看守,自然是不可能被等闲几个人夺走。那位头领登上船后,只是命令开船。周围都是他的属下,按理说应当搭救,可周围何止数千人,救得了一个,救不了全部。
要是放开人上船,这船当场就能沉在原地,哪里带得了那么许多。见船撑走,许多人跪倒在地,大声的哭喊磕头,请求当家的让大伙儿上船。可是换来的只有沉默和催促快走的喝声,岸上的人哪里肯原地等死。
自有人边骂边往船上和水里跳,试图登船逃命。船上的守兵似乎是得了命令,见到船舷上有握紧的手指,就一刀劈砍上去。顿时鲜血横飞,五颗手指滚落在船板,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呼和哀嚎。
“湖水红了!湖水红了!”随侍在朱由桦身边的钮鱼惊骇莫名。
原本他熟悉的那个太湖,好似变了模样,成千上万的死者,鲜血染红了湖水,顺着水流蔓延,到处一片惨红。
“老爷救救他们吧。”钮二丢下撑杆,向朱由桦哀求。
可现在回头去救,先不说自家船上也塞不下多少人了,岸边那么混乱,现在把船撑回去,怕是会被水匪们一拥而上,连船都给弄沉了。
见朱由桦面有难色,虽然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过分,但是钮二到底只是俗人,眼下自家性命无忧,却见着亲旧挣扎是死亡线上,哪里能安心。
“行!叫大伙儿并一并,拢在一处,空下两条船去接应!”朱由桦自然也是于心不忍,又看到钮二苦苦哀求,这便下令腾船。
听了吩咐,原本就心忧于此的家丁们纷纷跳船并拢,尽量挤在一处,把船位空出来给后面需要救援的同乡。
不一会子,居然就给他腾出四条平底湖船来,虽然也拉不了多少人,但也只好这样。朱由桦把船交给钮二,带着几个家丁撑船往回赶。
“不要靠岸,只救落水的,量力而行!”因为不放心钮二,朱由桦难免碎嘴吩咐。
“省得省得。”钮二连忙点头,吹了一声哨便赶了过去。
无数逃离的船只,仅有这区区四条小船回头前去救援,在阔大的湖岸边甚至都不值一提。连一丝的瞩目都不曾吸引到,悄无声息的。
“小爷,咱们等一等吧……”王旭也停住撑杆,向后张望。
“等一等钮二也好。”反正现在朱由桦已经在湖上了,这会子进退自如,暂时勉强可以放下心来。
湖边的乱象离得远了,便也看的不太清楚。但是那涌动的脑袋,黑漆漆的一片,乌泱泱的在翻转,一分一毫都不见减少。至于靠在岸边的船只,眼下只怕是已经走了一半还多,根本就没带走多少人。
还待再看,岸边由远而近,传来了“跪地免死”的呼声,显然是官军已经扫清了面前的水匪,蹑了上来。这时候就不需要大砍大杀了,每一个精壮的老良民拿去卖给大户做奴仆都能值上几两银子。
往那作坊里一关,没日没夜的干上两年,死球了拉倒,反正身价银子已经十倍百倍的落进了老爷的钱袋子里。至于一条人命的死活,根本没有人在意。
听着官军呼喊声的水匪们更加慌张,原本还是被推挤落水的人群,居然有许多人直接跳水求生,想着湖上那么多船只,只要搭上一条便能活命。
但是很可惜,那些离了岸的船只,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儿停下救人的想法,只是往湖上冲去。这时候逃命的欲望早就战胜了一切,其他的东西一概抛诸脑后。
略等了片刻,钮二带着满满四船人赶了回来,即使如此,他还是满脸的懊丧。而岸边最后剩下的上万水匪,此刻也已经被赶来的官军所包围。
这时候官军甚至已经懒得喊什么“跪地免死”的废话了,绝大多数还被抛弃在原地的水匪们已经绝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算跳了水,也不过是多活几分钟而已,并不会比被抓了更强。
官军的兵船也开进了太湖,但是只有苏州派来的那几十条罢了。他们主要干的也是从湖中捞起还能凫水的水匪,这都是活生生的“银子”,一个就能买好几两,干嘛不救。
反正太湖上的这些老良民都是黑户,根本不用编列户籍,直接发卖,一点儿隐患什么的都没有。就算是有个把明镜高悬的御史想要举发此事,也根本拿不到证据。这人完全可以凭空消失在空气中,不留下半点痕迹。
“走吧!”朱由桦也没有什么话好说的,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这场原本还气势汹汹的抢粮大战已经结束了。
失败的一方,付出的代价大抵都是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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