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忘记呼吸,你会忘记爱情。”卡尔萨斯轻声道。
一个面目狰狞的灵魂在欧琛咒语下表情渐渐变得平和呆滞,他迷茫地四处看看,最后走向了卡尔萨斯身后的死者唱诗班,与他们一同吟唱着死亡。
“你好啊。”一个戏谑且轻佻的声音在卡尔萨斯身边响起。
卡尔萨斯转头看去,一个高大的亡魂男子正向他走来。
他的脸部已经没有任何皮肉,只有燃烧着鬼火的颅骨。
他穿着年代极为久远的袍子,卡尔萨斯知道这是来自千年以前的福光岛服饰,福光岛文明中仅看衣物就能确定一个人的身份地位,男子身上的衣物显示他是一个典狱官。
他一手拿着一把尾部连着锁链的镰刀,另一只手则提着一个极为诡异的提灯,可以听见混乱而痛苦的无数哀嚎从提灯中发出。
“就算隔着整个暗影岛也能听到你的吵闹,锤石。”卡尔萨斯平静地道,他对于任何人的态度都是一样的,不会因为来者是暗影岛上最强大的亡灵之一而有一丝改变。
能让卡尔萨斯从灵魂深处无法抑制地不能用这样态度面对的人,唯有那个男孩。
“别这么无情嘛,年轻人。”锤石摆出一副和卡尔萨斯很熟的样子,他走到卡尔萨斯身边,亲昵地想要搂住他的肩,但被卡尔萨斯轻轻一飘躲开了。
“好歹给我这个暗影岛的前辈一点面子嘛。”锤石好像很伤心地样子,“十多年前你刚上岛的时候,还是我关照的你,你才……”
“我只记得你想把我关进你的那盏灯笼里。”卡尔萨斯打断了锤石的话,语气没有一丝波动,“还说要永生永世折磨我。”
“呵呵呵,那都是成年往事了,都都都都四武我现在可是很看好你的。”锤石的笑声听不出一点诚意,他提起自己的灯笼,炫耀般地向卡尔萨斯展示,“这不,我刚捕捉到一个极有意思的灵魂,就来和小友你分享了。”
提灯的灯壁上,露出一个皮肤黝黑的女人的身影。
卡尔萨斯知道锤石的最喜欢折磨他抓到的灵魂,那个女人也不例外,卡尔萨斯看得见锤石正在用火焰灼烧她的灵魂,没有人能忍得住这样的疼痛。
但这个女人忍住了,她看不见外面,她只是一声不吭地忍受着折磨,毅力之坚韧是卡尔萨斯生平仅见。
不过比起女人的毅力,卡尔萨斯更关注她的装束——一件银白色的战衣。
“光明哨兵?”卡尔萨斯道。
“没错,她叫塞娜,算是我对付过的最难对付的光明哨兵了。”锤石阴恻恻地笑着,只剩骨头的手指轻轻摸着灯笼,看向塞娜的眼神宛如在看一只有趣的小动物,“她和她丈夫一起来的,可惜她的丈夫跑了。”
“你居然放跑了人?还真不像你的作风。”
“呵呵,光明哨兵的武器挺麻烦的,不过我倒是不担心她的丈夫跑掉,你知道为什么吗?”
卡尔萨斯没说话。
“给点反应啊?”锤石一副失望的样子。
“我不感兴趣。”卡尔萨斯说的是实话。
“真没劲,是因为她的丈夫肯定会来救她的。”锤石语重心长地道,仿佛他真的是卡尔萨斯的前辈,“我们这样的存在是会永存的,没有自己的兴趣可不行。”
“我的兴趣,就是保持安静。”卡尔萨斯道。
“跟你比起来,你身边那个吵吵嚷嚷的小丫头还有意思点。”锤石左右看了看,“那小丫头呢?去哪了?”
“出去玩了。”
“哦?和十多年前你带到岛上来的那个男孩一起吗?”
卡尔萨斯沉默地看着锤石,这个强大的死灵虽然已经没有了脸,但卡尔萨斯还是能从锤石的骷髅头上看出令他讨厌的戏弄之色。
“你来究竟想干什么?”卡尔萨斯不想和锤石浪费时间了。
“没什么。”锤石随意地转了转手里的灯笼,被囚禁在里面的灵魂仿佛感觉到地震一般痛苦不堪,那个皮肤黝黑女人的灵魂脸上的痛苦之色也再添一分,“就是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把那男孩当个宝来看?”
“如果我不说呢?”
“那我也拿你没什么办法,我可不想听你的欧琛咒语,不过反正我迟早也会知道。”锤石耸耸肩,“你才来暗影岛十几年,我可是在这儿千年之久了,办法总是比你多的。”
卡尔萨斯沉默着。
锤石等得无聊了,丢出镰刀随意地将卡尔萨斯唱诗班的灵魂给拖进灯笼里,好折磨他们。
卡尔萨斯并未阻止锤石收割他信徒的灵魂,不是不愿阻止,而是他并不在乎。
“好吧,我告诉你为什么。”卡尔萨斯道。
“真好,呵呵。”锤石满意地笑着,“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
“不用。”
“不用?”
“你很快就会知道,知道这件事本身,就是代价。”卡尔萨斯转身飘走。
锤石呵呵笑了两声,跟上了卡尔萨斯。
卡尔萨斯将锤石带的方向直指一处破败的广场,锤石知道那个地方,那座广场还有一个小教堂,卡尔萨斯就是在那里成为亡灵,控制了千年来都未有人能控制的死者之书,一举成为暗影岛上最强大的存在之一,就连原本想要把他关进灯笼的锤石也不得不打消了这个念头。
还没走到广场,锤石就闻到了讨厌的气息。
生命的味道。
“你在你的小教堂里养活人吗?”锤石问道。
“安静,到了你就知道了。”卡尔萨斯道。
随着广场越来越近,锤石感觉到的生命气息也越来越强。
终于,锤石跟着卡尔萨斯滴答了广场。
“这是……森林?”锤石不确定地道。
眼前的广场和他记忆中乱石满地的样子丝毫不同,现在地面上长满了苔藓、青草和鲜花,比锤石还高的树多得数不清。
它们每一个都在茁壮成长,似乎暗影岛的黑雾对它们根本无效一般。
“别告诉我,你的新爱好是种树,这真是最烂的爱好了。”锤石嘴上依旧在开着玩笑,但声音已经没了先前的轻松。
这很反常,锤石千年来从没有在暗影岛上见过这样的景象,生命应该是不可能在这里成长才对。
“不是我种的,是那颗大树撒的树种飘到了这里。”卡尔萨斯道。
“啊,那颗烦人的树啊。”锤石知道他,或者说整个暗影岛没人不知道,那颗愤怒的古树的年纪或许比整个暗影岛还要大,生命力之强令人匪夷所思,饶是黑雾都没能夺走他的命,反而让他愈发愤怒,每次在暗影岛上大打出手都甚至能改变一次地貌,几乎没有亡灵,包括锤石和卡尔萨斯这样的存在愿意正面和它对抗,“我记得他是一直坚持在往全岛撒树种花种来着,不过可能活得下来吧。”
“这不是活下来了吗?”
“那颗树看到这幕说不定会哭呢。”锤石一脚踩在一朵花上,将它碾得粉碎,“所以呢?为什么这里的植物能活?”
“跟我来。”卡尔萨斯飘进森林,径直前往小教堂。
锤石跟着卡尔萨斯走进小教堂,这里的生命力量已经浓得让锤石极端反感了,他拍拍卡尔萨斯的背:“给我整个护盾什么的挡一挡,太臭了。”
卡尔萨斯确实唱起了欧琛咒语,但并不是给锤石放护盾的,而是让地面出现了一个法阵。
十几只鬼手从地里钻出,它们托举着一个沉睡的男孩身体浮出地面。
“这是……”锤石惊讶地看着男孩。
男孩的身上涌动着数种魔法力量,每一种都饱含生命的气息。
冰封的重生,烈焰的澎湃,血气的充盈,还有一种神秘的、虚幻一样的梦。
男孩仅仅在地上出现了一息,锤石就看见了一个四季。
好似梦,春风裹挟着点点芳香的花粉抚地,万千朵不重样的花卉在男孩身上绽放
再然后,熊熊燃烧的烈火带来了夏阳酷暑,一颗颗树木在男孩飞速拔高。
紧接着,血肉的腐烂和蠕动代替了土壤迎来了秋意渐浓,树叶和花瓣哗啦啦地凋零,但它们的血肉逝去并非死亡,而是将生命传给周围的植被。
最后,冰雪覆盖让凛冬到来,干枯的植物们在沉睡着,等待重生的到来。
锤石只感受到了一个四季,在下一道春风来临之前,轮回戛然而止,男孩的身体在卡尔萨斯的咒语声中被鬼手重新拽进了地下。
“现在你懂了吧。”卡尔萨斯低声道,“我抽离了他的灵魂后,他的肉身控制不住身体里的魔法力量,只能往外泄。我只是把他埋在这里,他无法控制的生命力量就让这里变成了这样,连黑雾也抑制不住。”
锤石眼眶中的鬼火燃烧得更旺了些:“不能摧毁吗?”
“我无法摧毁他的肉身。”
“你试过?”
“所有方法,无论怎样都会重生。”
“绞成肉沫丢到不同地方呢?”
“我不确定那样会带来怎样的后果,甚至有可能改变整个暗影岛的情况。”
锤石环顾四周,那个男孩的身体仅仅浮上一个呼吸的时间,小教堂里的植被茂盛程度就增长了一倍,甚至锤石走进的大门也已经被各种花藤给堵死了。
锤石一挥镰刀,将身边的所有植物尽数摧毁。
他看着卡尔萨斯干枯的脸,声音第一次没了戏谑之意:“他到底是什么人?”
卡尔萨斯静静地站立着,空洞的双目仿佛什么也没看,又仿佛在注视遥不可及的远方。
良久,卡尔萨斯开口:“他是生与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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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终将死去。
我们因此而生。
但生与死皆有意义。
它们是用不分割的双子。
——《死者之书》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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