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哲学家的家庭生活就是这么匪夷所思,以至于第二天一早才开始认真谈话。在雷奥妮详细的分析和王斌时不时的点拨中,王艾心中的迷雾渐渐消散。
今天国家队在奥体中心集结,王艾到的时候才知道陈涛这次没回来,老高下午在会议室召开赛前准备会,拿出了塔吉克斯坦队的技术资料一一下发,然后结合录像分析,反正是一丝不苟,按部就班。
大概老高也琢磨明白了,要是王艾这个最后的砝码也不能把天平压过来,那他也就不挣扎了,毕竟胳膊拧不过大腿。退一步海阔天空,躺一回人间美好。
对按耐不住的赵旭日、跃跃欲试的董方卓等人视而不见,王艾偷空给阎世铎打了个电话。
一问才知道,他正在巴西考察世界杯筹备工作,要在中超杯之前才能回来,好在挂了电话之后,阎世铎发了个短信过来:不要胡闹,要守规矩。
确认了阎头的态度,王艾又准备找韦迪主任,一打听就乐了,原来韦主任这次要御驾亲征!大概也是被弄烦了,打算躲躲。
一天过后在杜尚别的晚上,国家队适应场地归来,王艾对同一间房的郜林说了声我出去溜达一圈,便敲开了领队的房门,韦迪正在等他。
“足协当然是支持小高的。”韦主任开宗明义,一点也不含糊:“即便世界名帅比小高厉害,那也不能在小高什么错都没有的情况下给他免了,这在道理上说不过去。”
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个,王艾也就没藏着:“我能做点什么?”
见韦迪主任犹豫了一下,王艾马上跟上一句:“我爸警告我了,阎头也敲打我了,您放心,我要合理合法合规矩的把这事儿做了。”
“唉,那就好。”韦迪长出了一口气:“你这年轻气盛的,我是真怕你们闹起来。大家的情绪怎么样?有什么动向?”
王艾摇头:“我还没问,我也没说。”
“嗯。”韦迪思量了十几秒:“你要把队员控制好,都知道你们和小高感情深,可越是感情深,越不能感情用事。”
“嗯。”
韦迪主任沉吟了一下:“你想怎么做?”
“我想把各方意见搜集好,当然也包括我的个人意见,汇总成报告,然后……”王艾用手指了指天花板:“打电话争取当面汇报。”
“嗯……”韦迪主任无意识的敲了敲桌子:“这样是挺痛快,也行吧。”
“诶?韦主任您就别让我领会意图了?我万一领会错了呢?”
韦迪失笑摇头,叹口气:“这个,你看,我、阎副局长都是支持小高的,刘局长目前也没反对。按正常的工作程序……是吧?除非你担心我们这些中间阶层扭曲了你的意思,或者你觉得我们这已经是暗无天日,不告御状……”
“诶诶!”王艾忙举起双手:“韦主任您可别说了,我这就是一时着急忘了,绝对没这个意思。那您觉得这事儿本身怎么样?”
韦迪笑了笑,忽然道:“小王儿,你觉得我们中国什么最大?”
王艾听完了不解其意,试探的道:“全国人大?”
韦迪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科学最大。你看,大政方针要根据马列主义基本原理,具体决策要参考理论界、知识界、科学界的具体意见。你说,是不是科学最大?”
见王艾点头,韦迪才接着道:“我们中国足球啊,很长时间就是这个理论建设滞后,所以才七嘴八舌,你看小高这事儿?各说各的理。这会让领导也很为难,因为他也不知道谁说的有道理。我们这些专业的之所以吵不过那些非专业的,归根结底还是我们拿不出一个足以说服人的道理来。”
韦迪说到这,突然露出了老父亲般的慈祥笑容:“知道袁局长为什么一直保你吗?”
“我……表现好?”。
韦迪主任笑着一摆手:“实践是一方面,但最初你被看重是因为你是个学哲学的,你还是个硕士,这意味着中国足球终于有机会弥补理论短板了。后来你也确实表现出了这方面的优点,在断断续续提交的多份报告中,理论色彩越来越浓厚,说服力越来越强。比如你结合各国足球运动发展实际,指出了社会发展水平是足球运动水平的决定性因素。你还指出了中国足球的体制性问题,比如你说西方体育运动的宗旨是牟利,中国体育运动的宗旨是公益,职业足球的高利润在西方体制下会变为滚动投入、资源集中。而在中国则要抽调利润去支持冷门项目,去惠及更多人民。这些判断其实是在构建我们中国足球的理论体系,你虽然还没出专著,但这一条一条的都立起来了,也为各方所普遍接受,成为了判断当今中国足球事务的是非标准。”
“这样啊。”王艾恍然道。
“去年你和小高联名发表了文章,实话说,我们中国足球界什么时候发表过这么高水平的理论文章啊?”韦迪拍拍大腿:“你们即便没有成功实践做依据,这本身重大贡献!从今以后,我们有形而上的战术思想了,我们在比赛这个分支体系就不是混沌状态了。现在小高这个事儿,说到底还是在选拔主教练这个分支体系里,理论不明确。”
“就是我应该集中讨论主教练选拔的理论问题?”
“对。”韦迪点头:“当然我不是要你按图索骥,打哪指哪,不是。而是你应该借此机会为中国足球做出更多的理论贡献。”
王艾听到这咧咧嘴:“诚惶诚恐。”
韦迪主任摇摇头:“平时谁也不好这么要求你。正好有机会,反正你就堂堂正正的写、光明正大的分析,丢掉你和小高的感情,全力以赴的把理论立住了。”
“那要是按照这个理论,最后分析出来应该换高指导怎么办?”
“……”韦迪愕然,随即烦躁的一摆手:“我相信我们大批专业人士的直觉会和正确理论一致。但如果极端的情况真发生了,证明我们都错了,那就换!一套能够指导实践的正确理论,比一个主教练重要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