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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默默不得语
“可惜了这么个灵巧的美人儿,看来你心意已决要将她拱手相让了。”
没完没了的揶揄齐二,如今成了司徒珍一个不错的爱好。以前总被他以身份做要挟,一旦做得不对少不了要在众人面前被狠训一顿,风水轮流转之时,司徒珍也可以过过那种神仙般的日子,为何说是神仙似的度日?因为她知道齐二的过往,也察觉到了他日后要走的路,凭着这些就能轻易推算出来他的命运之理,这几样不正是神能做到的么?
永远处于掉不下来的云端,冷眼端视着世间的万物生灵各自经历变迁,而他们除了看什么都做不了,即使知道如此为之可能会让某个人毁掉他要走的路,紧要关头放把火要火势蔓延的更快的却是他们。
毕竟厌倦一词含义颇深,可以等同于重复、厌恶、莫名奇妙,诸如此类各不相干的词语。在看故事之前一旦你知道了结局,想必也不会再剩下多少耐心再去等待结局吧,要是以喜剧收尾,还可以说是再随着情节感受一次美满人生带来的快乐,那若是最后以悲剧收场的呢?只能快速掠过,匆匆看一眼就不再理会。
神也是仁慈的,司徒珍相信这一点,否则为什么会有人说,一个人身上的苦难往往是接二连三发生的?明知道你要死,不忍心看你受尽苦楚,还不如添油加醋尽可能帮你早登极乐的好,这难道不能称之为仁慈么?
可她终还是赢不过自己,当她面对的人是齐二的时候,无论命里注定好让她做个什么角色,她都早已不管不顾的抛置一旁,只为了不再做他国都中的局外人。
心脏的那一头不晓得哪年哪月起,开始被拴上了一根细长的铁丝,铁丝的那一头一直都被齐二胸前的衣裳布料勾着。她心潮起伏难安全因为他,他一动,不论欢笑折磨她亦会跟着痛。可惜那铁丝即便是近到了胸前,听得清齐二的心率脉搏在时刻跳动,与他心内却仍是隔着一大段距离,靠的再近也终归找不到出路。
一壶清酒竟然也能醉人,司徒珍断断续续想起刚才那首半面妆来,唱曲的分明不是秦听韵,却又明明就是她。巫山青云飘渺间,她是有着月貌花容半张脸的可人儿,举手投足般般入画,眼角眉梢写尽风流,可另外那一半脸蓦地转向她时一切都如大梦初醒,叫人心寒的不由吸了口凉气,不住的捂住双手,那冷却还是无从释怀。
“从未属于我的何谈要我转手相让呢?这句若是笑话,想必你的幽默还不够令人发笑。”齐二淡淡回道,司徒珍此时并没有回头看他,饶是闭着眼她只怕都知道齐二现在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峻,一如既往的不在意。可他还是骗不过司徒珍的双眼,方才他的眼神一直凝望着楼下某处,久久不肯挪移。要是真的不在意,又如何能从他眼中看出疼惜?
他的话她的确听懂了, 别人看穿他的心思,他倒好,说别人是那他的伤口做谈资因此没什么好笑。这么说来,他其实是承认了他在伤心的么?
“想,听我说句实话么?”司徒珍微闭眼眸,从眼缝间勉强挤进来的光线弱到连一团黑都不得见。
“实话?这么多年来你哪一日说的不是实话,以前告诉过你说出真相不一定是件好事,你偏不听,怎么如今还懂得问上一问了。我想不想大概你都是要说的……”
也只有面对齐二的时候,司徒珍身上的勇气就会顷刻间荡然无存了,谁说不是呢?她不怕死也想要搬走那具所谓他的尸骨,饶是被关入冷宫心中的骨气却仍能不减不灭。她怕过什么?
那么多人沉迷于阴谋家制造的幻境中时,她恨不得拿起一把擎天石斧劈醒世人,也许世上不止她一个人看透,但只有她敢说出来。遗憾的是,哪个朝代都缺成批地傻瓜,却不需要一个自以为是的警示钟。
时至今日,哪怕她口不能言心里的热血却从不曾泯灭过。那又是为何只在这个人面前,竟一副小女子德性,忐忑不安,连如实相告都得事先询问才能开口。
“你非女子,不知道女子的心思。我却能看得出来,那一位唱曲的秦姑娘方才那曲子是为你而唱的。她心中亦是有你的,只要你说一句,说你不愿再前路遥遥中来回探寻,我想还是有条退路在你面前可供你选择的。你知道么?其实你并非无路可走。”
这些话一点也不好笑,可齐二却能哑然失笑。正如这夜深的就似沉潭般,然他的影却只能留在身后。一时间,他忽然慌了,他觉得自己丢失了方向,人人都说天大地大,月能挂在空中,繁星四处密布,而他的孤独却只能悬在这中间,连影子都没有。
卷起的风吹来,于是他说,“我不是女子,谁也不曾规定异性之间必须要互相了解透彻不是么?正如你我二人,还不曾看透,就已经携手做了夫妻。人若是都有退路,那么世上的成功者恐怕就会少去了大半,我不需要路,前路也好后路也罢,我只能靠着双脚摸索,再摸索。你说她是我的选择,可你又如何知道她是否就是我想要的终点,说了是猜就要明白,你可能会说对,也可能会说错。因为决定不止在于她,更在于我,而你这个旁观者猜对的概率就成了微乎其微。不过即便你碰巧说对了,末了,时间还是会证明你是错的。”
“这是为何?”
“这很简单,只因人心善变,你这一刻猜对保不齐下一次她就不这样想了,所以到头来你还是会错。”
“你会后悔么?我是说你本可以走的更安稳些。”
“后悔又如何?无用的我偏不会想,走的路安稳或是崎岖,最终通向的都是死亡而已,没有什么区别。”
人心善变的话,缘何司徒珍却偏偏做了那个例外呢?多少年过去了,她纵使度日如年,然心不肯死,漫漫长日熬啊熬的居然也被她熬到了尾,只是现在她有些怀念起苦熬的那段时光来,至少那时候还有个盼头,当她再次见到眼前的齐二之时,却并没有一种脱离苦海的喜悦,更多的只有茫然不知所措。到底过去还能想着有朝一日,现如今连妄想都变作了空谈。每次呼吸就如图最后一次呼吸似的,对生死难舍难分,俳佪再徘徊。
齐二说过,觉得自己无路可走的人往往是将一条路记得太死了,突然误入了别的路上来,就觉得自己迷失了方向。其实并没有,只是换了一条路却仍是一样在往终点走罢了。
没有什么要去的地方,因为人人要去的最后都是同个地方。他不把任何一条道放入眼中,看似超脱,其实呢?这里既没有他能令他受伤的,也不会存在令他欢笑的。
齐二,不是,应该还是叫他赫连祁吧,他变了。不再和以前一样,是个运筹帷幄将命运牢牢捏在手中的大英雄。此刻的他,或许还是会照旧按着规则一步步重新登上他的皇位,而他要的却已不再是他母后的那一句肯定,他如今只是为了活着。
又或许,赫连祁本来就不是什么救世的大英雄,一切都只是因为司徒珍的眼睛出了问题所致,她眼睛在遇到他的时候起,慢慢开始分不清好坏美丑,他的阴谋被她看出了悲情,他的急功近利被她看出了豪迈气概,倘若某日这个形象轰塌了,她该如何?想必她就会劝说自己看开些,也会愿意承认,那些附加的条件只不过是她心中疑惑时想出的借口,她爱他,也只爱他,不论他的灵魂是否丑恶满布驱虫,无论他是否是人们口中的英雄人物,她都爱。
在赫连祁面前,司徒珍从来就不需要勇气,只因爱他,早已花去她大半勇气。
楼下的人一点点散去,离场后的山海居安静的好似一座地下墓穴,再精致也掩不住寂寥之意。
齐二和司徒珍也不知道喝了多久,只依稀记得戏台上的人影早就没了踪影,越到后头就连看客都如数离去,唯独留下的是白墙壁上的星星点点,看的人莫名开始渴酒如命起来。
小二没有来催他们结帐,这儿的客人非富即贵,多少都是有身份的,客人要是不走店里的也不会去管,能来到这里的人自然有本事买下这整座店,所以时辰才是最不值钱的一样。
推杯换盏间,司徒珍酣畅淋漓的豪饮了许多酒,到最后喝到双眼模糊都不肯停下。她一定是生出了幻觉,否则怎么会看到齐二赫然摘下头顶的纬帽,又怎么会看到他如雪的容颜。
她眯着眼依靠着自己的胳膊,笑嘻嘻的指着他问道,“白骨,你脸上怎的长出了人皮?”说罢,她转而狂放的大笑起来,笑到腹中疼痛,笑到腰骨微酸,笑到……眼泪都落了下来。
司徒珍很想要回到自己所在的那间冷宫中去,回到独守着他尸骨的大堂去,她知道自己很愿意等他回来,哪怕她明明就很清楚他不会再回来。
可这也比他回来,却不是为了司徒珍回来好的多。一个人在等待里哪怕耗费了春光,将浩瀚化为青烟,最后消逝时也都是笑着的,毕竟难分真假的事,往往只需要说服自己就够了,可要是证明了自己的悖论,连同等待只怕也会顷刻变成一坐牢笼,锁着她的弱点,也锁着她的笑容。
日光渐渐升了上来,一如往常般,一袭清凉的身影在伫立了片刻后就悄然离去,楼下传来小二略显疲惫却又含着欢喜的声音,“谢公子爷赏赐,公子爷慢走!”
司徒珍依然抱着胳膊半梦半醒,她想,一个什么都忘却了的人应该很可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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