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无事,经了夜里。
半睡半醒时候,徐期忽然感到身子正在被人推攘,勉强睁眼,就瞧着一个身影在穿衣裳。月光在这时候竟是显得亮堂,从窗子透进来照入他的眼眶。徐期尚且疑心是梦,那人就又看向了他。一时之间,那人声音压得很低:“还不快点儿?”
“嗯。”
徐期应了,脑袋也渐渐清明。望着齐季跳下床,他也缓缓挪了身子,接着伸手,抓过旁人衣裳,就往自己的身上套。
只一会儿,等到二人出了屋子,就见范瑾已经在院里候着。徐期齐季互相瞧瞧,便是过去,都行了礼,徐期才讲:“范叔你甚么时候醒的?也不说直接唤我。”
范瑾打了一个哈欠,接着一巴掌拍在徐期肩头:“想着让你们俩小子多睡会儿,结果倒是我错了?”
“不敢不敢。”齐季应话。
“好了。”范瑾收回了手,又把二人瞧瞧,确认了俩个都穿的其他衣裳,这才点头:“咱们趁着夜色走,路上慢些,等到那边儿也该是个鱼肚白了。”
齐季却伸手抓住范瑾衣袖:“哎,路上要有差役……”
“怕甚么?”范瑾拿开他的手,接着从怀中取出俩木牌儿,“这是总管府的韦大人先前给的通行牌子,还没给收回去呢。”
听是这话,齐季点头:“这样便好。”
是故再无他话,三人蹑手蹑脚出了门,还是范瑾转过身,小心翼翼将门闭了,三个才是向青楼去。
营州青楼唤万春楼,范瑾徐期不是头一回,可是至于齐季却是新鲜。
至于门口,只见这楼虽说大门禁闭,可是灯火璀璨。大红灯笼高高挂在二楼边沿,将近把这整条街都照亮。
范瑾环视四处,见无旁人,稍稍松了一口气。接着他先向前两步,扭过身子,对着徐期齐季摆了摆手,是让二人先停住。徐期便是停下步子,看范叔把身子往前探去,耳朵紧紧靠了门儿。
一会儿,范瑾立起身子,手指弯起,在那门上敲了两下。该停了有俩三呼吸,几人听着都无动静,范瑾正要再附耳听,忽然就有脚步声。于是范瑾忙是后撤两步,再抬起头,就撞到一张年青的脸。
徐期齐季也瞧清楚了,来人是着蓝色衣裳的女子,方才眼还垂着,见是来人,忽然就挺直腰杆儿。不等来人说话,女子就挽住了范瑾胳膊:“这位爷儿,你可来得真早,姑娘们该还没起来着呢!要不,你在这边儿等等?”
话未说完,就是将范瑾往里面儿拉扯。匆忙之下,范瑾回过脑袋苦笑一声,也是只得由她扯去。
在这一层没有多少地方,徐期还有上回过来时候的印象。再一瞧,果然嘛,无非一张桌子摆在右边儿,两侧又置两椅子;央中是柜台;左边是楼梯。都和上回一般,别无二样。
待着范瑾落座,那女子好似才见徐期齐季,呵呵一笑,伸手指着范瑾旁边儿:“咱们店小,没有许多地方,有劳二位立着等候。等上面儿有空着地方,准儿先给几位安排。”
“嗯。”
范瑾微微点头,由此就算应了。
不等那个再说话,他就把目光投向四处,分明还有其他人立着。于是心说,该有韦大人遣的在里头儿,只是不知是哪个。心疑起来,便是瞧哪个哪个像,遂以叹息,暂且不惦这茬儿。可甚么不说也不是,所以目光落到旁边儿椅子扶手上头儿,开口就问:“他们来得早呢,怎么却让我坐?”
蓝衣女子微微一愣,接着笑魇如花:“阿娘说了,爷儿你是瞧着寻常,上回留的钱财却不少,若是再来,该当贵客候着,如何能与他们一般!都是阿娘嘱咐过的!”
“哦。”
范瑾点头,心中念道,这话该是半真半假。想来那些都是熟客,来惯了的就是不如何哄也会再来;至于真的那一部分嘛,自己不晓得寻常价儿,兴许上回留多了些。
也不知是葬了多少冤枉钱呐。
范瑾遂以叹息,今儿个偏又没许多钱财,日后若是有需……再来恐怕就不是这般往上着座。
正是胡想,楼梯那边儿就有动静。
三人一齐抬眼望,一红衣姑娘用瘦小的肩头撑着一个醉汉,晃晃悠悠,行将下来。蓝衣女子本是站着不动的,可是眼睛瞧了左右,竟有两三个都望向她。不过两三呼吸,可到底被人瞧着见怪。终于受不住了,她深吸一口气息,走到跟前,好不容易才算撑起醉汉另外一旁。
等到这个送出门,楼梯又把声音响。
徐期望去,一着大朱色的大娘手握纸扇走下来,看清来人,忽然便笑:“我说我今儿醒得早,不定是有甚么好事情,你瞧瞧,果然是范掌柜的来了呢!”
范瑾忙是起身,两手至于一处,竟是行礼:“不敢不敢……”
“哎哎,我们这儿不兴这个!”大娘笑着,展开手里扇子,徐期眯着眼瞧,该是一朵大牡丹。
“范掌柜的既然来了,那便是来享乐的。咱们不消那些虚礼,直管问爷儿是想要哪个姑娘……”
如此说着,大娘绕到范瑾身后,又是伸手揽住范瑾的面庞,好像抚摸孩童一般。
徐期一时不解,低头去看,才算明白:先前范瑾行礼时候,身子就往前走了两步,这才给了大娘机会。还未说话,齐季附耳过来:“哎,这个大娘是看上你家范叔了?”
“你觉得呢?”徐期反问。
齐季轻轻皱眉,终于摇头:“不会不会。人家见得到底多了,如你范叔,该瞧不上才正是了。”很快稍停,又望徐期,压低声音是问,“那这是……”
“无非是想多讨些钱。”
徐期答得没好气儿,两步又到范瑾身侧,扯住衣裳:“范叔,我和齐季想到上面儿看看。就上一回儿,时候太少,我还不甚记得那女人的滋味。范叔,这一回,你可得……嗯?”
“哦……那是那是。”
范瑾拍拍他肩头,趁势出了那大娘的怀。第一时间就转身,他是向着大娘笑:“大娘,还得你带个路。”
“你又不是没来过。”大娘说着,收住笑脸。
范瑾又是稍稍颔首:“到底还是陌生,有劳大娘。”
“还是上次姑娘?”
“哎,有劳大娘。”
大娘遂是点头,嗯了一声,然后盯着蓝衣女子进了门。又待一会儿,瞧着蓝衣女子坐下来,她才是轻声吩咐道:“小兰,你就在这一楼待着,我送这几位到二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