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一走,潘琳松了一口气,正好对上外公慈爱的目光。
视线相对,两人同时笑起来。
“琳琳和你向元哥学学,你话太少了。”余左丘唇角微微上扬,笑着打趣她,“今天星期几来着,你是不是在上课?”
“星期三,有课。”潘琳走过去,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关心地看着他。
瞧着他越发消瘦的身影,那凸出的骨头,潘琳觉得十分的刺眼,心中颇不是滋味,闷闷地询问,“您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唉,我记差了,我以为今天是周日,年纪上去了,记性不好。”
余左丘心下懊恼,愧疚地看着她,向元和儿女们都在安慰他,劝他保持冷静,情绪不要太激动,说他能养好的。
一个个强颜欢笑,他眼睛又没瞎,哪能看不出来?
更何况,他的身体状况他知道,没人比他更清楚。
成日昏睡时间,多于清醒时刻,他的生命,明眼可见将走到尽头。
余左丘没想着挣扎,每天扳着手指头算自己,多活了多少天。
他的状况确实不大好,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有时候连人都会认错。
能无病无灾的走到尽头,是多好的事,余左丘已经知足了,只是放心下小孙女和这个不受家里重视的外孙女。
外孙女和闺女两人,母不像母,女不像女,关系连陌生人都不如。
她们对陌生人抱有善意,而亲人却处的像仇人。
余左丘惦记着这事,觉得自己哪天去了,都不甘心,死不瞑目那种。
“我身体不错,没哪里不舒服,有些乏力,在床上躺久了,是这样的,不是多大个事,不用担心。”
余左丘笑呵呵地说,不想她担心。
“你爸爸还没来吧?”余左丘目光柔和,凝视着她,温声问。
“嗯嗯,我还没来得及和他联系,妈妈应该和他说了吧。”
潘琳来这之前,把屋里的人瞧了个遍,没看到她爸的身影,他应该还在研究所。
“嗯,他忙,是这样的,没法给你们陪伴,你爸心里也不好受,他是爱着你们兄妹俩的,你大哥不理解他,琳琳你千万别怨怪他。”
余左丘不介意他这会儿,不在跟前侍疾,他很喜欢这个女婿,特给他涨脸。
因此就算女婿来不了,他的心里除了有点小小的遗憾外,也没怪他整天忙得见不着影子儿,能理解他的难处。
“嗯。”
潘琳垂眸,掩去眼底的复杂情绪,说实话,她小时候的确恨过她爸不着家,不够关心他们兄妹俩,心里只有老婆,羡慕别人有个好爸爸。
现在长大了,却没什么感觉了。
对他的感官,只比她妈好一点。
这好,是因为他不会像她妈一样,限制她的自由,将自己当做工具人,随心随欲的摆布。
放假她基本上,都是去家属院住,多年接触,感情多少有加深,不过这情谊,还是没法和她哥相比。
看出她的不在乎,余左丘心下不由地叹气,看来琳琳对她爸的感情,也深不到哪里去。
只有不在乎,说起来才会云淡风轻。
余左丘:“你外婆的态度,你别放在心上,她说的话,你当耳旁风吧,不要往心里去,我不在了,你一个月过来一两次就行了。”
老伴太执拗了,他无法改变她陈旧的思想,也不想让外孙女受委屈,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
以前,他还有改变老伴观念的想法,他时日不多,以后也照拂不了外孙女,她经常过来,铁定会受委屈。
“您身体好着呢,还得看着我长大成人呢。”潘琳心神一荡,连忙说。
余左丘听着她的话,尽管知道自己没这机会了,心里还是舒坦得像是喝了一口佳酿暖洋洋的,慈祥的眉目愈发柔和,推心置腹地教着她,“你妈不合理的要求,可以适当拒绝,孝顺不是愚孝,不必因为违抗了她的吩咐,而愧疚难安。”
“当然,外公不是让你没事抬扛顶嘴,故意气你妈,外公和你说的这些话,你自己记住就行了,不要出去说。”
余左丘怕外孙女听进去了,不小心说出来,让女儿怨恨他,小心叮嘱。
他心疼外孙女,同样也在乎亲闺女,虽然大闺女有些不像样,但她有再多不是,仍是他闺女。
“嗯。”潘琳颔首,她早就这么做了,不过这没必要说出来。
当长辈的都不希望,小辈挑战自己的大家长权威,外公真心实意的教她,但不一定,希望她真这么做。
“你妈妈也是爱你的,只是她表达爱的方式不太对,外公希望你不要恨她。她是迫切地望你成才,才对你这么严格。我已经说过她了,你再给她个机会,让她改吧……”
余左丘说了太多话,精神疲惫,强打起精神请求。
这要求有些强人所难,可不说他怕自己以后,没机会说出口。
他三儿两女,不说各个是人中龙凤,在京市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事业家庭都美满,谁见了不说声好?
唯一让他操心的孩子,就只有大闺女。她嫁的是不错,然丈夫常年见不着人,她跟家里公婆处的不好,亲戚就更别说,两个孩子也处的跟仇人似的,三天两头闹出笑话来。
他都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日子的,把好好的日子,过成这样,真个人都成了笑话。
余左丘后悔年轻时忙事业,忽略了家庭,大儿子、大闺女,教育上都有问题。
大儿子虽没出大问题,但小时候由他妈带大,也养成了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
余笙笙变成现在这样,多少也有在家庭中被忽视多了,太过缺爱,才会被外面居心不良的人,稍微哄两下,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去了国外没人看着,不出问题才怪,尽管有请佣人,照顾她的生活起居,但佣人哪能管得了她?
余笙笙在家里没脾气,去了外面,那脾气可大了。
三天两头换佣人,说吃不惯他们做的饭菜,因为青青的缘故,把她送出国外。
事后大家都觉得,对她多有亏欠,因此也没有细究其中缘由,还真没人发现,她私底的性情是这样的。
潘琳咬着唇,看着外公期待的眼神,心里纠结万分,她很清楚,妈妈是改不了的。
她也不认为这是爱,爱不是让人快乐的吗?
她并不快乐,她只感到了沉重的负担,这是束缚,不是爱,她分得清楚。
成才……
潘琳心下微哂,对上外公期许的目光,潘琳心里怪不是滋味,尽管不太愿意,想着外公的身体不太好,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他,“好。”
闻言,余左丘苍老的脸上,露出抹笑容,心里既愧疚又欣慰,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郑重地说:“难为你了,我很抱歉。我为你留了一份财产,不管是谁找你要都别给,你外婆讨要也不能给,记住了吗?这是你安身立命的底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