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秦蘅走的每一步,都不容易。
而他却从来没叫人看出他有半点不容易。
他始终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好像什么事都难不倒他,就轻而易举的在她身后,给她撑开了一把遮风避雨的伞。
他这一撑,给是一辈子。
第二日江芃芃一行人就踏上了回老家的火车。
再回来,秦家的院子,一片素白。
老家这边的事情是六叔和六婆帮忙操持的,听闻秦蘅的尸骨葬在了异国他乡,回来的,仅仅是他的遗物,六叔都忍不住落了泪。
江芃芃站在自己的房间里,向外看,只觉得心口被一大块石头重重的压住,压的她有些喘不过气来。
铺天盖地而来的哭声,或大或小,或哽咽,就像是忽然将她投入一片一望无际的海域,而她,不会游泳,只能等到被海水逐渐吞没。
那种无力感,绝望感,逐渐将她清醒的理智,一点点吞噬。
她只能靠着自己,孤独又倔强的强撑着。
江芃芃仅仅用几天,就已经体会到了母亲当年执着寻找自己的那种孤独。
“芃芃。”
六婆站在房间的门口喊了一声,看着原本笑起来多灵气的一个姑娘,如今却是这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心疼的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六婆。”江芃芃回过神来,抬眸朝着门口看去,对上老人关心的目光,江芃芃微微摇头,“我没事,我撑得住。”
“好孩子。”六婆点点头,才道,“江天佑在门口,他说想见你,他昨天就来过一趟。”
说实话,江芃芃不太想见,只是她现在必须给自己找点什么事做,所以,她还是点了头出了房间。
江天佑就站在秦家大门口对面的那颗大柳树下,看到江芃芃出来,江天佑站在那就笑着和江芃芃招手,还喊了她一声,“姐姐!”
这一声姐姐,声音清脆,还带着几分欢喜,叫的江芃芃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六婆说你想见我?”江芃芃走到江天佑的跟前,细细的打量这个半年未见,她名义上的弟弟。
她开学前带走了江家所有值钱的东西,她能从江天佑身上看出来,这半年,他并不好过。
“我听说姐夫没了,我就一直很担心你,想过来看看你。”江天佑两手捏着被他拽下来的柳枝,仿佛和江芃芃这个姐姐说话,他有些紧张。
“姐,这半年,你过的还好吗?”江天佑小心翼翼的问着。
“挺好的。”江芃芃声音淡淡的应着,并没有如江天佑所想,哪怕是礼貌的回问一句,也没有。
她就这么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看着江天佑,等着他继续说话。
江天佑低声的说了句,“挺好的就好。”
而后,他才低着头,面露愧色,“姐,这半年来,所有人都说,爸爸妈妈是坏人,所有人都说,我也不是个好人,起初,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这么骂我?后来,看了好多人家姐姐和弟弟之间的相处,我才慢慢的知道,我从小到大,确实没有对姐姐做过一件好的事情,我才知道,他们骂的没错,我,还有爸爸妈妈,都不是好人。”
江天佑说到这,抬起头朝着江芃芃看去,眼底满是歉意,“姐,对不起啊,以前是我不懂事,从小到大一直欺负你,爸妈那么对你,我也没有帮过你。”
江天佑说到这,安静了一小会儿,见江芃芃依旧在看着他,他才继续道,“姐,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我永远都是你弟弟,江家永远都是你的家,姐夫没了,你可以回来,我把家里重新打扫了,把大一点的房间留给你,你要是还想上学,若是能考上大学,我去打工赚钱给你上学。”
江芃芃挑挑眉,而后低声的笑了,“半年不见,你倒是懂事了。”
听到江芃芃夸了他,江天佑高兴的直点头,“姐,我真的懂事了!对了姐姐,三叔三婶一家在京市怎么样了?我听说三叔在京市找到了一份挺不错的工作,三叔现在一个月有多少工资啊?”
“三叔一个月的工资再多,也都填到小北的医药费里了。”江芃芃应着。
“也是,小北的病肯定要花不少钱,京市那样的大医院,更是花钱。”江天佑笑了笑,“姐,三叔一家没有回来,那我就是你在老家唯一的娘家人了,姐夫的后事,我想着,我作为姐姐的娘家人,总是要来的,不然会让你被秦家人瞧不起,还会被镇上的人笑话。”
江芃芃只是点点头,嗯了声,别的话也没多说。
倒是江天佑没想到,他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江芃芃依然神色淡淡,也没有开口请他去秦家,也没有问她别的事。
江天佑一脸无奈,“姐,我身上没钱,我进去,得随礼钱,你能不能先借我点钱?我回头找到工作了拿到工资了以后就立刻还给你,要是可以的话,你再借我一个月的伙食费,等姐夫的后事办完了以后,我就立刻去县城找工作,姐,你放心,我不偷懒,也不嫌脏,我刚才还说了,我要赚钱让姐你去上学呢!”
江芃芃心里顿时冷笑不已,狐貍终于露出了自己的尾巴。
一个从小被教坏,是从骨子里坏的人,指望他半年时间就深刻反省的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且积极改正,这种人,也就只能在电视里演一演。
一个装善良的人,事实上,也永远装不像。
江芃芃心想着,江天佑是怎么这么自信的认为,他来她跟前道个歉,装一装,她就会上他的当?
江芃芃声音微冷的回答了江天佑一句,“我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