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恐怕是整个夏朝后宫从未有过的事,他抬头看了看长宁,见她眼神中并没有愠怒,反而饶有兴致地看薛晗着急,可薛晗侍寝不成,日后的册封又当如何,难道他要陪着薛晗进“冷宫”?
长宁察觉他的注视,忽而看向他,“去把薛侍卿扶下去吧,朕要安歇了。”
薛迹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如今是皇帝驾临承恩殿,若是她真的厌弃了薛晗,只怕现在已拂袖而出。可她却让自己将薛晗带下去,显然是给他留了余地。
偏偏薛晗那个木头,还没听懂她的话,只觉得自己是完了,若是就这么被扫地出宫,母亲没颜面,父亲定也对他失望至极。
薛迹把他扶了起来,薛晗委顿在地,长宁漫声道:“你在这殿中跪上一夜,明日如何,便看你自己了。”
薛晗不解地抬头看去,帷幔却在他面前放下了。
薛晗从不知夜有这么长,他跪的膝盖都疼了,整个腿都没了知觉,可却不敢移动一步。但他还是没有撑住,跪着都能睡着。
薛迹只恨不得将薛晗一脚踹翻,可他又怕薛晗生出动静,让长宁受了惊吓。
他在一旁站着,心中念道:定要在明日早朝之前,将薛晗唤醒。
许是殿中暖炉烧得太热,长宁夜里有些口渴,醒了过来,以往在别处歇着,总有人备好茶水,那些君卿察觉她身子微动,便让人将茶水奉上,服侍她喝下。
可眼下还需她亲自来唤,薛迹向来少寐,长宁的声音刚一传出,他便要走过去,而后却又看了薛晗一眼,这个时候正是薛晗将功补过的良机,可自己若是把他叫醒,他睡眼朦胧不说,只怕还会再惹出祸事,他只能倒了茶水,亲自过去。
他听尚寝局的公公交代过,夜间服侍皇帝饮茶,要跪在脚踏边奉上,他刚咬牙跪下去,长宁却将帷幔掀开了,她渴得厉害,扶着他的手,唇瓣轻启,将茶盏中的茶水饮尽。她喝茶时,身子倾了过来,许是太热,她的寝衣被扯开一些,脖颈间肌肤白皙清透,锁骨纤细,薛迹耳边微红,忙低下头去。
她将茶饮完便又卧了回去,而方才被她扶住的那手,却似乎还残留着柔软与温热。薛迹将帷幔重又拉上,他只觉自己似乎也热了几分。
而长宁早上上朝之前,便有人捧了冕服候在殿外。
薛晗也不负他所望地醒了过来,只是他的腿动也不能动,薛迹也只能跟着跪了下去。
薛迹抬眸看着宫人服侍长宁起身,服侍她梳洗,她昨日来时,身上穿的是浅碧色宫装,如今着了玄色冕服,倒真正让人觉得眼前是可以主宰他们生死的一介帝王。
长宁走时并没有理睬薛晗,整个承恩殿的人就这样在忐忑难安中过了一日。
而内室之中,薛晗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无精打采。如今在殿中来回踱步之人换成了薛迹。
薛晗捧着手炉,看着薛迹劝道:“兄长还是坐下来歇会儿吧。”
薛迹恶狠狠道:“你倒是心宽得很,如今还坐得住,吃得下。日后你若还是不能侍寝,便只等着就这么老死宫中吧,无宠的君卿,连宫侍都可以欺负你,送你些冷饭馊菜。”
薛晗被吓得一哆嗦,“我,我昨日本是告诫自己,不要畏惧害怕,可我一见了陛下,我的腿都软了,我更不敢触碰她。兄长,倒是替我想个法子。”
他只见薛迹瞥他一眼,又看向窗边放着的鸟笼,笼中幼鸟耷拉着脑袋,薛迹看着那鸟凉声道:“既然无用,倒不如阉了一了百了。”
薛晗面如土色,牢牢护住身下,只差哭出声来。
可第三日,佩兰却亲自来传旨,薛晗带着人到了主殿,他也是第一次见到那传闻中的关侍卿,与他几夜睡不安稳黯然的脸色相比,关行云面色如玉,眼角眉梢之中都透着欣喜之色。
只不过不能再称呼关侍卿,圣旨已下,关行云被册封为侍君,封号为云,如今要称呼一声云侍君了。
而另一道圣旨,李长宁册封薛晗为侍卿,虽无封号,但薛晗也已经心满意足,不用担心被退回去,不然只怕回了家中,父亲会打死他。
既被册封,这承恩殿便要搬离,云侍君赐居明兰殿,而薛晗赐居福禧堂。
既被册封,便要依着宫规,每日晨起之后向中宫请安。
贤君等人来得早,坐在立政殿前殿之中等着萧璟起身,而薛晗和关行云却只有等萧璟召见之后方可进殿。
虽是刚入冬,可却冷得厉害,薛晗的脸颊两侧红了一片,他自幼体弱多病,一到冬日便畏冷,抱着手炉还忍不住打颤,而另一边的云侍君却是一动不动,只着了浅色锦袍,不像他穿了许多。
终于等到君后召见,薛迹在他身后将他身上的大氅脱了去,“见了君后,说话留心一些。”
薛晗只怕君后萧璟不好相与,战战兢兢地跪下行礼,可萧璟却并未为难,让人给他二人赐座,又说了一些告诫的话。
为了消去太后的猜忌,萧璟亲自去紫宸殿,请长宁给关行云封了侍君,又给他选了一处极好的宫殿。
关行云知道报答,几次私下求见,都被萧璟挡了回去,后宫里的人倒有些摸不清他的心思。太后也曾过问,萧璟却道:“既要扶持关行云上位,那便要让他心存感恩,且知道分寸,若一味抬举,不知打压,到最后只怕他难为自己所用。”
萧胤听得他这么说,颇为赏识,“不愧是我萧家男儿,驭人之术用的极好。”
萧璟并没有容他们多留,只道自己还要去太后那里请安,让他们先退下了。
如今后宫之中,薛晗品级排在最末,请安结束之后,要等其他人先行,最后离开。
薛迹在外等着,见薛晗终于出来,这才跟在他身后一同回去。可贤君宋子非本早已离开,不知何故,竟在他们前面不远处,走得极慢,像是有意在等他们。
薛晗自从上次冲撞了贤君,便有些惧怕他,他停了步子,向薛迹求救,“贤……贤君在前面,我们要不要也慢走?”
薛迹怒其不争,压低声音道:“他若停在那里一整日,难道我们也要在这儿等上一整日吗?他来者不善,我们随机应变就是,不然躲过了今日,明日也是躲不过的。”
薛晗只能壮了胆子,走上前去,可见了宋子非又不能不行礼,宋子非受了他这礼,可却并不想饶了他们,他等在本就是在找机会奚落薛晗,“原来是薛侍卿,这次倒是知道好好行礼了。上一次本宫被你连累,抄写了十份宫规。”
薛晗软声道:“是臣侍的错。”
他这般积极认错,倒让宋子非一时不好发落他。宋子非往他身上瞟了一眼,视线又落到他的脸上,“薛侍卿这模样生的倒是不错,原来只是个绣花枕头,软得很。”他喟叹一声,“可惜了,中看不中用。”
他此言一出,薛晗的脸顿时红了,有些难堪,而宋子非身后的侍人捂着嘴轻笑,显然是有他撑腰,根本不把薛晗放在眼里。
薛晗记得自己要忍,况且贤君位份比他高出许多,他也不能拿贤君怎么样。可贤君却不肯罢休,“不知道薛侍卿的病症可请太医看过,究竟还有没有救,本宫仁善,终究看不得这等俊俏的男儿被冷落,一会儿让你身边这媵侍去本宫殿里取些补品,算是本宫赏给你的。”
薛晗心中气恼,双眼微红,正当他怒气难消之时,薛迹却站到他身边来,拱手同宋子非行礼,“贤君赏赐,自然没有不受之礼。可侍却有些不解,方才贤君说要请太医为薛侍卿诊病却是何意?侍卿无恙在身,贤君应是记错人了。”
宋子非闻言,登时便笑出声来,“本宫知道这是家丑,可薛侍卿不‖举乃是阖宫都知道的事,与其遮遮掩掩,讳疾忌医,倒不如坦荡一些。”
可宋子非话音刚落,却见薛迹脸上慢慢现出笑意,他那双眼睛似乎是在嘲笑自己,“薛侍卿是陛下下旨亲封,而依着夏朝后宫宫规,入宫的选侍只有为陛下侍寝之后,方能册封。可贤君却口口声声说薛侍卿不‖举,难道贤君觉得是陛下扯了谎帮侍卿掩盖,贤君是在质疑陛下了?”
宋子非眼神中闪过慌乱,他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这小小媵侍反将一军。
可他眼下又不得不顺着薛迹的心意说下去,“本宫自然没有这个意思,许是本宫记错了。”
薛晗见宋子非吃了瘪,解了心头之恨,“那臣侍告退。”
薛迹落后薛晗一步,从贤君身旁走过。薛晗侍寝当夜的事虽是不少人知道,可却没有宫人敢地光明正大宣扬出去。偏偏这宋子非自恃身份,拿这件事来羞辱薛晗。薛迹知道自己此举必定会惹来宋子非记恨,可他终究无法一直忍耐下去。
而贤君吃了哑巴亏之事,传到了长宁的耳朵里,佩兰将薛迹的话一字不落地说给她听,长宁道:“这薛迹倒是大胆,竟敢拿了朕做盾牌。”
佩兰忙去看长宁脸色,却见她眼神之中并无怒意,道:“后宫里,敢直接回怼贤君之人不多,就连贵君都让着他,这薛媵侍却不怕。”
长宁笑了笑,“渊清是不愿同他一般见识,这薛迹……”后面的话她又隐于唇中,佩兰一直侍奉她,如今竟猜不透她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