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强硬地掰开我的手,手心的水泡已经破了又起起了又破。他心疼地给我上药,嘟囔着“早知道不让你进来了”。
我嫌弃他多管闲事,说话还不中听,冷眼瞪他。
他顶不住,求饶:“好阿政,我以后不说这种话了。”
我冲他哼了一声。
不知道是不是和天才在一起久了,自己也粘上了点天赋,我进步很快。
不过用了短短四年,不仅追平了他们,还和苏鉴齐名了。
所有人提起苏鉴,便会想到我,提起我也总会有苏鉴。
苏鉴长成了少年模样,俊的我时不时都会晃神。
他容貌还没张开就已经很好看了,不知道弱冠之后会引得多少女子魂牵梦萦。
我十六了,该议亲了。
王妃嫉恨我,竟不提这事,想拖着。王爷是个猪脑子,想不起来,近几年因为我的关系,共庆王府沾了不少光,王爷也更加醉生梦死。
我不叫他父王了。
每当我走过世家子弟前,总能听到他们嘲笑共庆王府。
我装作没听见的样子。
没有一个好的出生,是我不能提及的伤痛。苏鉴看重我,才连带着我的地位水涨船高,他们敬畏苏鉴,但不敬畏我。
所幸,姨娘的生活也更好了。王府踩低捧高的人很多,姨娘也过上好日子了。
王妃这几年过得更不舒心了。
人太过耀眼,总会刺痛别人的眼。
苏鉴开始接触朝政。
天才不愧是天才,他的行为处事朝政理念,不过区区几个事件就让朝堂上的老臣们惊叹连连。民间关于苏鉴的传言也越演越烈,大家对苏鉴的追捧高涨。
我作为苏鉴的伴读,也受到了更多的关注。
就在这个时候,我们受到了接二连三的刺杀,让我们认清了王权背后,还有更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彼时我忍着痛拆开后背上的绷带换药,苏鉴又开始围绕着我叽叽喳喳。
“阿政,都是我不好,我下回一定小心,绝不会再让你受伤了。”苏鉴脸色惨白,想碰我的伤口却又不敢。
我摇摇头,“没事,伤的只是我,你没事就好。”
苏鉴愣了愣,眼底飞快有什么东西掠过。
我说的是实话,苏鉴身边谁都可以死,唯独他不可以。
接下来,就是我和苏鉴联手开始清理那些手太长的势力。
我二十岁那年,苏鉴坐上了太子之位,名至实归。
一切都到了最好的状态。
姨娘成了共庆王的平妻,王妃不敢再折腾姨娘,终日看姨娘的脸色行事。共庆王也不敢再去寻花问柳了,日日都得去姨娘那里报道。
所有人对我都是恭敬至极,我也很满意我的现状。
我该成亲了,是皇帝授意,一品镇国将军的嫡女。娶了她,兵权就是我们的了。
我按部就班地和那位女子见面,约会,一切都很美好。
直到那个晚上——
我和将军的嫡女一起逛庙会,累了就进天香楼开了个包厢,我们并肩站在窗户前,看着楼底下熙熙攘攘。
烟花在夜空中绽放,小贩的吆喝声不绝于耳,酒意上头,怀中女子微醺的脸庞,气氛到位,我看着她的脸缓缓俯下身子——
“砰!”
房门被人踹开,苏鉴的双眼布满血丝,脸上的表情好像要吃人似的。
“太子殿下?”我皱眉,不悦地将被吓到的将军家的千金揽进怀里。
苏鉴恶狠狠地盯着我们,突然上前将那女子大力拽出了我的怀抱,咬牙道:”阿政,你与她在此要做什么?”
我不解太子这时的举动是什么意思,但确实无礼极了,很容易吓坏我的女伴,所以我并未理会太子,上前安抚女子:“你没事吧?太子可能有急事找我,抱歉,我先让人送你回去。”
女子不安的犹豫了一会,还是跟着我的侍卫离去。
我这才去看太子:“你今天这么做很唐突,吓到人家了怎么办?”
太子没想到我一开口居然是教训他,怔了一下,顿时炸毛:“那你和她在这里干什么?卿卿我我?你侬我侬?”
“你和我说……”太子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委屈巴巴,“你是不是真的要成亲?”
我皱眉:“当然,我已经二十了。”寻常人家的公子十六就开始相看了,“而且她父亲是镇国大将军……”
“我管她爹是不是什么破将军!”太子怒吼着打断我的话。
“我不要你成亲,你不可以娶别人!”
我上前按住太子,不悦地低喝:“不要无理取闹!”
太子怔住了,随后双唇颤抖起来,眼眶慢慢发红,眼眸蒙上一层水光。
这是……要哭了?我愣了一下。
紧接着,太子一把抓住了我的衣领,一只手扣住我的后脑勺,猛地朝他的方向拉扯了过去。
滚烫灼热的湿热感从唇上传来,我石化般的僵住身子,任由太子对着我胡作非为。
半晌,太子放缓了力道,起身。
我以前知道他长得好看,尤其那一双狐狸眼,单纯无辜的时候让人很得牙痒痒,半眯着透露狡黠时又让人心痒痒。
此时,那双勾人的狐狸眼水雾氤氲,倒映出窗外绚烂多彩的烟火,诱人的薄唇微微张开,呼吸急促。
心脏突然狠狠跳了一下,我推开太子,伸手擦拭着双唇,不可置信。
“阿政……”太子喃喃着,胆怯却又激动地看着我。
我瞪着他,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似的,一字一句地吐出:“……恶心。”
“你真恶心!”
我阴沉着脸,上前一脚踢翻太子,便匆匆转身离去。
太子,当朝太子苏鉴,竟然轻薄了他的堂兄弟,他的好兄弟!他竟然一直对我存着这般龌龊的心思!
我飞奔回王府,叫人打了水,把自己埋进了水盆里。
心脏蹦蹦直跳,那双红唇,那双眼眸,不断地在脑海里浮浮沉沉。
我为什么会这么心烦意乱?
不,我不能这样,事情不能再这样发展下去。
第二日,我进了宫,跪在了大殿上请求皇上下旨赐婚,和镇国将军家的嫡女,三个月后成亲。
紧接着,太子就想了千方百计来阻挠我的婚事,我自然不会让他得逞。
太子固然势力强大,但跟在他身后八年的我,也不差。
最终,我如愿成亲了。
婚礼当天,我看见太子脸上的表情,是从未有过的阴沉。他眼里的光,慢慢熄灭了。
婚礼后,我和夫人出席各种公众场合,姿态亲密,任谁看了都会知道我们是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妇。
我做到了一个丈夫的楷模,我相信所有人都会羡慕我的妻子。
太子开始对我避而不见,他单方面的冷落了我。
这正是我所想要的。
但事情很快就超出我的想象。
太子为了避免与我见面,他将以前放在我手里的势力取回了大半,我慢慢从一个受追捧的太子跟班成了无人问津的王府庶子,我的地位逐渐回到了以前。
我察觉到了,但我认为这些都是应该的。
我不接受太子,自然就要失去一些太子带给我的好处,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是六年来我深深知道的道理。
然后,姨娘死了。
她在外出的时候被人劫走,送回来的时候满身鲜血,奄奄一息,我甚至都没来得及看她最后一眼她就咽气了。
居守门的侍卫说,一辆破的稻草驴车嘎吱嘎吱得停在王府门口,然后一团血肉被人从车上扔了下去,那辆驴车又嘎吱嘎吱地离去。
侍卫走上前去一看,正是面目全非的姨娘,姨娘张着口,试图说些什么,但鲜血堵住了她的喉咙,她只能吐出一口口的血液。
“阿政!!!”她死前大喊了一声我的名字。
我知道,她是在叫我报仇。
八年的风光,树敌太多,我根本不知道是谁下的手。
我的天塌了,但我找不到仇人。
共庆王那个没用的废物,被吓得躲进府里几个月不敢出门,王妃在姨娘的棺前大笑了三日。
她笑了三日,我便三日不曾合眼,在姨娘的灵堂前跪了三日。
我想要报仇,可没了太子的名号,我连那辆驴车都找不到。
二十四岁那年,倾盆大雨,狂风大作,我湿漉漉的,敲开了太子府的大门。
这时两年前我成亲后,我们二人第一次见面。
太子二十岁了,愈发成熟了,以往的青涩感消失殆尽。他坐在上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漠疏离,就是一个君王对臣子的态度。
曾经他对我说,只要我想要的,他都会给我。
他给了我地位,权势,我用了八年的时间陪伴他作为付出。
他想要更多,我不愿意给,他自然收回了馈赠。
现在,我又主动回来,求他再次给我权力,付出的,便是我自己。
他胆大妄为,不顾人伦,本该遭人唾弃世人谩骂,但他是太子,未来的天下之主。
我一步步走近他,脚下的雨水蔓延出一条溪流。
太子高高在上,问:“你找我什么事?”
我跪在他的脚边,趴下,亲吻他的膝盖,感受到他的僵硬,我祈求他:“给我权力。”
他不说话了。
我疯狂地一遍遍重复着。
我看见他的双唇紧抿,眉头紧锁。
我仰头去吻他,他却一脚踹开了我。
我惊慌地爬起,却见他站起身,冷漠地说:“好。”
*
他还是不愿理会我,却将手里的权力慢慢地转到我手上。
我又回到了四年前的我,他却开始不务正业,流连花丛,成了青楼里的常客。
一代奇才的堕落之路,让不少人惋惜。
我忙着处理政事,他忙着和青楼花魁你侬我侬。
皇上痛心疾首,疲倦地让我多管管太子。
我怎么会管太子呢?我巴不得他天天和女人鬼混。我嘴上应着,转头就继续调查姨娘的死亡。
花魁怀孕了。
我收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是在朝堂上,太子请求娶她为太子妃。
我的脑海轰的一下空白,满脑子都是四年前他吻我的画面,又想起他用那薄唇亲吻了别的女人的红唇和身体。
意识有一瞬间的模糊。
没人能阻止太子,皇上身体不行了,早就被太子架空,而太子的权力在我手上,我不反对,就没有人可以阻止。
于是,我没有说话。
太子脸色沉了几分,执意娶花魁的决定闹得朝堂人仰马翻,最终成了定居。
花魁成了太子妃,我每次去太子府,总能看见倾国倾城的女人一脸温柔地陪在太子身边,太子和她说说笑笑,还会抚摸她的肚子。
我每次都会被这样的画面刺痛眼睛,有时候真恨不得划破她的脸蛋。
我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回府后久久不能平复心情。
为什么我会不喜欢太子妃的存在,明明有她我应该更安心的。
我不用强迫自己去陪伴太子却亿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一切。
可是,为什么我看见他们两个人,都会呼吸不过来?
难道,我在嫉妒吗?
一瞬间,彷如醍醐灌顶,我一直不愿意面对不愿意直视的东西浮现在我面前。
原来,我和太子一样啊。
认清了我自己的心,我愈发不能接受太子妃和她肚子里的孩子的存在,但我不能动他们。
他们是太子的妻子,他只是太子堂兄而已。
我不再关注太子府,只专心调查自己的事,太子成亲两个月后的时间,我还是查到了。
是皇上。
知子莫如父,更别说太子是皇上浇筑了无数心力培养的继承人。
他在劝说我该结亲的时候就隐隐怀疑太子对我的感情,谁知道我成亲之时太子的表现让他更加怀疑,好在成亲后我们的关系冷淡了许多,皇上这才稍稍放下点心。
姨娘的死,不是皇上动的手,只是身为天子,只需要透漏个意思,便有的是人上赶着帮忙。
我恨红了眼,聚在手里的权力越来越多,越来越逼近那个位置。
太子妃产女,雪崩而死,据说死的时候,太子还在别的女人的肚皮上。
皇上咽气,我亲自送他走了最后一程,拿出了那道命我为摄政王的圣旨。
毕竟在我有意识的操作下,没有人再相信太子会是个明君。而别的皇子早就被我们整治了一番,没有人能登上那个位置。
太子登基,成了新皇。
他没有要走我手中的权力,反而继续吃喝玩乐。
他只有在抱着她的女儿时,才会变回那个曾经名动京城的少年郎,不再伪装。
嫉妒让我红了眼,权力让我失了心,我没来得及干掉太子妃,总来及弄死她的孩子。
没有人,可以占据他的心,只有我可以。
就像之前的八年一样,他满眼都是我一个人,围在我身边像一只小鸟叽叽喳喳地喊我阿政。
我要毒死那个女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