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微醺那一下,在场的人都动容了,老太太看了也不由地起了恻隐,叹叹气道:“冯氏,虽然醺姐儿有错,但她还是个孩子,是不是有时候反思下大人是否有疏漏之处?”
“娘说的是,媳妇谨遵。”冯氏搂着襁褓的手紧了紧,脸色不好地退了下去。
“这样吧,”蒋老太太又道:“把这两个丫头每人打十棍,醺姐儿到女祠去跪一夜。”
微醺听了,立马泣涕道:“祖母不如把那加起来的二十棍由醺儿来受罚,一来醺儿痛过之后自然以后记得痛都会警醒些,二来您狠心打了醺儿的丫头,以后让醺儿一个没了娘的孤女如何面对别的丫头?她们只会觉得自己的主子只会连累她们,以后就没有人敢对醺儿尽心了”
老太太叹了叹,摆摆手允了,然后扶着雪梅回了内屋。
微醺受罚的时候就跪在太隐堂外,丫头雪香拿着一条像鸡毛掸子般柔软的杆子一下一下地抽着。
敛秋哭着要去替其受罚却被一旁的丫头拽着离开了。剩下颜夕安静地待在一旁,有点无措地看着她。
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像敛秋一样扑上前去哭着说要替她受,他自问自己如今还做不出这些,只能攥紧了双拳,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侍立着。
她每抽痛一下,他的心都淋漓般痛快一下,但看着她忍着痛却嚷也不嚷一声,想起她明明看出了晴姐儿和她姨娘间的猫腻,却还是没有道出,就有点不解了。或许她是觉得自己势弱,就算指责她们自己也不会有胜算,但她还是这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又如何能沉稳至此?
终于接受完家法,微醺被扶到祠堂跪着。这时她已经软趴趴的了,蒋老太就特允她只跪在门槛边,让颜夕站在一门之隔的地方随时侍候着。
夜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微醺表面上虽然无所畏惧,但说实在的,看着不远处的高台上阴森森的牌位和火光零星忽闪忽闪的香冥,心里还是有点异样的。说到底,她底子里也不过是一个十九岁的柔弱女子而已。
在来这儿之前,她是帝都鼎鼎有名的X大的学生,在学校虽说不是十科全甲的学霸,却也是拔尖的学生,人缘也佳,唯一一点被人诟病的爱好就是赛车。初高中的阶段她就喜欢骑着山地车穿梭在车水马流间,一到十八岁立马就考了驾照,一年内就技术纯熟爱上了赛车。
可来到这儿之后,她觉得憋屈极了,虽然还有个疼她的爹爹,也有她为之感兴趣的古建筑。但这闺秀生活整日里的除了吃和睡,读读书、弹弹琴做做女红之外,就没有别的了。幸好读书她还是喜欢的,可这宅斗类的,掐架的她着实喜欢不起来,要不是被逼到极致也绝不会起来反击的。
很多时候,微醺她不是不懂,而是懒得去弄复杂。
方才晴姐儿那她还是看得懂的,虽然她不知道赵姨娘和冯氏背后示如何交涉的,但这种内宅的破事儿来去还不是那几套。她相信是小女娃被大人逼迫着做了不想做的事情,她也不想让晴姐儿受连累。
就连之前颜夕的事儿,她也隐约感觉到了,可是当她看到颜夕害怕的神情,还是心软了。对她来说,颜夕也只是个孩子而已。她不是没有疑惑,而是她的人生经验告诉她,有些事情,该模糊则模糊,该简化则简化,不该刨根究底,不然,受伤的只会是自己。
“姑娘,饿的话用这个垫垫肚。”祠堂的门微微开着,颜夕把装点心的匣子递了进去。
微醺扭头看了看,“雪香呢?”
“姑娘放心吧,我看准她往太隐堂方向走才递给你的,如今已经亥时一刻,今儿太隐堂本是由她值夜,她大概交代去了,一时半刻不会过来的,你赶紧吃,有我守着。”颜夕低眉敛目,是一个本分丫头的模样。
她微微一笑接过去后,马上瘫软在地上,方才的事情,早已误了晚膳的时间,饿得根本跪不住了。
掩鬓的竹子刻花簪子已经松垮了,歪在一边,ròu乎乎的手背有一条淡淡的红痕直蔓延进草绿的袖子里。看着一手抓一个点心,吃相狼狈的微醺,颜夕忍不住上前替她理了理鬓发。
微醺停了下来,那双迷离的仿似带笑的美目向他投来感激一瞥,小手把剩下半个糯米糕放进鼓囊的嘴里,随即又从匣子拈起一块七色的糕递到颜夕唇边。
薄唇蠕动着:“吃吧,你也饿了。”
颜夕愣了愣,伸手接过轻轻摩挲着,像是在端详着,就是久久不放进嘴里,“姑娘你方才可有怪我?”
微醺抹了抹唇边的碎屑,砸了砸嘴,“怪你什么呀?”
颜夕不语,神色有点局促。
“不会是认为自己没有像敛秋那般情绪外露,丢人现眼地扑过来,就觉得自己不够尽忠吧?”微醺开玩笑道。
见他还沉默着,不展现情绪的样子让人估摸不透,于是又道:“那好吧,你如今在我面前哭一次我看看,要把你姑娘我的惨况哭得淋漓尽致,要死要活的,哭得好我就原谅你了。”
“”颜夕僵住了,脸部抽动一下,眼睛眯了眯,似乎是竭力挤出些眼泪,无奈除了看起来怪异外,压根比哭丧还要难看滑稽。
微醺忍不住“噗”地笑出声来,她承认戏弄他能让她心情很好,只是颜夕的脸瞬即比锅底还黑。
“姑娘你方才为何护着十姑娘?”见微醺忍着痛,重新端正跪着的背影,颜夕还是忍不住说了,“三夫人的丫头晴香指甲缝隙里沾了些淤青的颜料”
微醺过了一会才语气轻快道:“我的颜夕真厉害呀,你是说这事是三夫人串通晴姐儿诬陷我的吗?”
“其实我哪是护着晴姐儿呀,我就是害怕赵姨娘报复而已,我这人有时候真窝囊!”她微微撅着嘴抱怨自己。
颜夕安静地在她背后侍立着,这个比他小一两年的姑娘,有时候说的话似真非真,似假不假的,总觉得诡秘极了。他有时是打从心里地对她厌恶,有时却觉得,想要厌恶却好像厌恶不起来。
第二天天微明的时候,敛秋就亲自从小厨房做了些膳食过来,用提匣装着,有板栗烧鸡、爆炒河鲜、冬笋玉兰片、龙井虾仁、酱汁白菜、韭菜馄饨、红稻米粥、翠玉豆糕、赤枣乌鸡汤、冰糖百合马蹄羹等林林总总摆了一地,都是微醺平常爱吃的。
一看到微醺扶着膝盖由颜夕扶着出祠堂立马眼睛又红了一圈。
“姑娘,你受苦了昨晚儿都没吃东西,赶紧来吃两箸再走吧。”敛秋吸吸鼻子道。
微醺笑着道,吃两箸咋摆得满地都是?是吃两箸还是吃两席?待会祖先奶奶看了,馋得迁怒于我,下回再让我跪祠堂可就糟了。
敛秋一听,觉得有理,连忙腾出几个碟子盛了一些嘱微醺上前敬上,微醺哭笑不得。
微醺让颜夕也跟着吃了一些,这才一瘸一拐地回映日苑。
微醺躺回自己舒适的床榻上,感觉身体沉得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