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质朴的木门向内拉开,房间里走出一位枯瘦老人。
岁月在他身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深褐色的皮肤透露着时光的沧桑。
他面容苍老,瘦骨嶙峋,半个身子倚靠在门框上,下半身只剩下一条腿。
老人年轻时是个伐木工,因一次意外惨遭断腿,不得不待在家里,他的妻子因此离开了他。
几十年过去了,如今,他的儿子也成了一名伐木工。
天一亮,心情舒畅的儿子出门购置鲜美的肉食与香醇的美酒,打算与老人庆祝。
庆祝招来灾难的暗月即将结束,庆祝领主大人再次为他们搭建了新的房子。
然而,他到现在都没回来。
老人倚着门框,仰望蓝天。
赞美女神,今天天气可以说相当的好!
小镇一夜之间恢复了往日的活力,两次地震打不垮这座生命力顽强的边陲小镇,巷子尽头的街道上,人影攒动。
很热闹,很忙碌,很安静。
老人看得出神,以至于忘了时间,那条支撑他身躯右腿不经意间颤抖起来。
他差点跌倒在地!
枯瘦老人将更多重量压在门框上,无奈叹气,感慨着原来自己已经这般苍老了,以至于连站立都显得费力。
他回房间里取来拐杖,小步挪出房屋。
关了门,老人朝街道走去。
没走太远,他很快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
住在同一条巷子的邻居,不知为何他们的房门敞开着,里面并没有听到人的动静。
接连五六家都是如此。
老人心底疑惑,却也不过多关注。
从第七间敞开的房门前经过时。
屋内二楼传出一阵动静,像是什么东西从楼梯滚下来,连续碰撞木制台阶所发出的声音。
摔下来的东西大小、重量适中,听声色不是硬物,给人一种软糯的感觉,倒像是一只猫,一条狗。
老人出于警惕,躲了起来,直到屋子里所有响动消失,他才摸着墙壁靠近,在房门外观察。
他怀疑邻居们遇上了小偷。
过了一会儿,通往二楼楼梯口,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转角爬出。
“噢!女神!”
老人低呼,这间房子的主人,怎会让一个没学会走路的孩子独自在家。
他赶紧上前,伸出枯瘦的双手,颤抖着抱起小孩。
“天啊,你一定摔疼了吧,小家伙,我得带你去看医生,然后联系你的家人!”
“嘤嘤嘤”
小孩刚从楼上摔下来,不哭也不闹,反而笑出声,像是阴沉的雨天,铃铛的声音在空旷大街的积水地面传播后,阴冷的回声。
老人失了神,直勾勾望着孩子的笑容,瞳孔逐渐失去焦点。
在原地呆立片刻,老人扔掉小孩,转身离开。
木拐杖戳在木地板表面,发出“咄咄”的响声。
跨越门前的两级低矮台阶时,拐杖不小心戳歪了位置,老人一个踉跄,身子歪斜着倒下。
砰!
“嘤嘤嘤”
屋内,孩子笑出了声,嘴角裂开巨大的笑容,几乎占满半张脸。
他一直跟着老人身后不远处爬行。
老人摔倒后,一语不发,只是和小孩一样,一个劲的笑,不同的是,他只有笑脸,没有笑声。
老人浑然忘了拾回拐杖,双手撑着上半身,靠唯一的右腿帮助,竟然选择在巷子里爬行。
两个一老一幼的身影,前后间隔约三米,一前一后不辞辛劳地爬出小巷,来到了宽阔的大街。
街上人潮汹涌,每个人面带微笑。
街上万籁俱寂,每个人悄无声息。
人们随意的行走在街上。
摊铺老板似乎忘了要做的事,扔下摊子往家的方向走,走至一半又忘了自己该去哪儿,转而返回摊子。
顾客放下手中的商品,推开酒馆的门,在里面转了一圈出来,又来到店铺里挑选商品,然后再离开去了酒馆。
行人在固定的两到三个地点变换位置。
每个人在重复的路线上,重复着既定的行为。
望着呈现在眼前无声而繁忙的一切,老人不以为然,很快加入了他们的行列。
他爬得很慢,常常被人踩在脚下,他始终面带微笑。
那小孩不知在哪个地方,被人踢进了炉子里,在木炭与火焰的陪伴下嘤嘤细笑。
老人心里记着自己要找儿子,却在半条街之后的面包店前,后忘了自己在做什么。
他掉头往家的方向爬,然后,意外的在半路遇见了他的儿子。
正值壮年的伐木工如若无人,顶着一张笑脸将老人的笑脸踩在脚下。
老人半张脸贴住地面,也不抬起来,而是搓着笑脸继续爬。
两人就这么上下交错而过,谁都不会在乎他人,也不会被他人在乎。
“噢!”
伐木工走出五米远,突然发出了“嘤嘤嘤”之外的声音。
“噢!”
“噢!”
“噢!”
街上的人仿佛一颗颗漂浮在水里的乒乓球,在声波的传动下一个接一个叫出了声。
“噢!”
枯瘦老人歪着掰不回来的笑脸,也发出了同样的惊呼。
“难道我们不该庆祝吗?”新的人声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并以人为单位依次传播。
“难道我们不该庆祝吗?”
“难道我们不该庆祝吗?”
来自北街近郊的回答,过了一段时间才通过人流传递至老人所处的街道。
“我们确实应该庆祝!”
“我们确实应该庆祝!”
老人,伐木工,行人,炉子里的小孩齐声:“我们确实应该庆祝!”
“庆祝吧!”(西街)
老人,伐木工,行人,炉子里的小孩齐声:“庆祝吧!”
“呼唤吧!”(领主府)
老人,伐木工,行人,炉子里的小孩齐声:“呼唤吧!”
“迎接吧!”(冒险者协会)
老人,伐木工,行人,炉子里的小孩齐声:“迎接吧!”
“奉献吧!”
!!!
呼声侵占精神,呼声穿透灵魂。
没有任何征兆,伐木工掏出自己的肠子,内脏液体顺着肠子流到地上,他嘴角绽放出最盛大的微笑,大步行走,让滴落液体的肠子在街上画出线条。
老人拔掉自己的舌头,鲜血、唾液沿着舌头涂抹在地上,他献出此生最灿烂的笑容,奋力爬行,让湿润的舌头在街上画出图案。
人们掰断手指,抠出眼睛,划开血管
他们走街串巷,将液体涂抹在地上,墙上,柱子上,树木上,以及他人的身体上。
最后,当秋野镇的人们将鲜血,唾液,脑髓,一切人体内的液体涂满小镇。
所有的线条殊途同归,汇集到协会广场的圆形喷泉。
一道古朴灰影不知何时竖立在喷泉正中央,高举着双手,仿佛在拥抱世界。
他仅仅是立在那儿,就足以为世界带来海一般庞大的恶意。
光线在他周围扭曲,游离万物的魔力不敢靠近他,世界奋力排斥着他。
“看呐!吾主!”
“多么纯粹的恶!”
“多么丑陋的世界!”
镇上所有人悉数聚拢于此,铁匠铺的锻造师,酒馆的冒险者,魔法协会的魔法师,战士协会的勇士,领主府的贵族,骑士,顾问
肯恩,妮可,贝莱曼,命疗师温蒂,以及佩戴各种各样冒险团徽章的玩家。
“吾之主啊!”
灰影跪下,虔诚高呼!
“您卑微的仆人恳求您苏醒,降下慈悲!”
“让丑陋归于圣洁,让诸恶归于纯粹,让诸罪归于神圣!”
“您是黑暗的主人!您是圣洁的化身!您是纯粹的象征!”
“愚昧无知的世人!向吾主祈祷,沐浴吾主无上的恩泽!”
灰影在众目睽睽之下舞动双臂,那涂满小镇的图案顷刻间变得清晰可见,并散发出极致的黑光。
小镇在这一刻陷入混乱当中,人们搏斗,厮打,屠戮,残杀。
“执掌黑暗的女神!”灰影放任人们的行径,用古老的语言念诵着。
(执掌黑暗的女神!)
下面的肉块齐声随诵!
“我们信仰!”
(我们信仰!)
“我们追随!”
(我们追随!)
“我们讨伐!”
(我们讨伐!)
人们高举亲人,朋友的头颅,或是自己的心脏,大脑,像一名虔诚的信徒,为了即将赐下的恩泽献上宝贵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