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稷偶尔会学几个成语放到自己的口头禅上去,觉得能给自己提提bī格,这次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词让他突然就想到了路鹤宁。当然,如果更确切一点的话,路鹤宁应该是软弱可欺才对。徐稷自己就不是一个能吃亏的脾气,他身边jiāo往的人,不管是三教九流,也无一不是gān脆利索果敢张扬之辈,很少见路鹤宁这么磨磨唧唧的。
路鹤宁听着他的评价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又忍不住寻思自己是不是真的这样。
徐稷道:“责任不是靠嘴巴说说的,这个社会这么现实,不是什么事儿都有个好结局,你总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再说。就说还钱这件事,你大包大揽的揽过来了,也得看看先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能不能还的起。”
路鹤宁终于忍不住气道:“我现在这个工作收入还可以,慢慢还总能还掉的,你总不能因为我之前挣的少,就觉得我没这个本事。”
徐稷说:“我不是说你没有用,只是你看看你自己挣的到底能不能解决的了,你现在一个月多少钱?工资不稳定,好了能有七八千,坏了也就三千吧。可是你的花费呢,那个是固定的,你自己的话每个月租房、吃饭、电话费、jiāo通费、水电煤气费,加起来要多少?这样一个月顶天了能存下三千四千。可是你欠了多少钱?不多算,就是欠了四五万的话,你至少也得存一年才还的起,如果十万二十万,那你得四五年。”
徐稷之前问过路鹤宁他欠了多少,没得到正面的回答。但是他心里估摸了一下,能让路鹤宁当时想歪法子挣快钱的地步,那肯定比十万多。不过后来看他又转行找了正经工作,那应该比五十要少。其实这些钱放他这里,不过是一张卡划一下就能了结的事情,但是在路鹤宁那边就不一样了。
徐稷叹了口气道:“其实一开始我想过,你借那钱八成要收利息,利息这东西其实很要命,所以要不行的话我就先帮还上,你以后慢慢再还我。可是今天看看,还是算了吧。”
他坦然分析道:“你要是自己挣自己还,那起码有个奔头,我就当朋友帮忙,也没有不放心的。但是现在你看,你妹和你妈都到了这边来,他们没有任何收入,那个房子一个月的房租2200。两大一小,吃喝拉撒,一个月再要两千都不一定够。你那点工资维持你几个人的生活都很费劲,拿什么还钱?”
没有谁是天生的慈善家,徐稷之前所表现出来的善意和帮助,是在他衡量这人值得帮的前提下。如今话虽难听,但也的确是现实——你一个人的话只要争气,努力,奋斗就够了。但是如果你拖家带口,那就很难说了……
路鹤宁本来就是担心这事,他其实根本不敢往深了想,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的往前挨着。今天徐稷突然把这些一件件摆给他看,境况不堪,前途无亮……
“你说,别人家碰到这事,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事,”路鹤宁犹豫半天,缓缓说道:“可是放到我们家,怎么就跟天要塌了似的。我以前想过,想不明白,觉得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爸爸。”
徐稷忍不住接茬道:“我也没有啊。”
路鹤宁说:“是,你也没有……但是这不完全一样,你的性格外向,果敢,敢想敢做,你能自己趟出一条路来。而我却有点乐天知命,只想循规蹈矩的过日子,遇到事情难免畏首畏尾。”路鹤宁轻轻地舒了口气,他时常觉得自己是怀揣着一肚子优柔寡断被迫上位的君主,家里的大小事宜都需要他的决断,可是他却空有一颗护好家国的心,没有治理家国的能力。
“我也害怕,也烦,也迷茫……之前我问过我妈怎么办,其实还想过,要不然把房子卖了?那样起码能先还了钱。”
“那你卖了吗?”徐稷惊讶了一下。
“没有。”路鹤宁回答,“……房子对我妈来说,是最能让她有归属感和安全感的东西,人上了岁数,跟谁钱都不如跟房子亲,她总担心自己老了老了,会有一天被撵去睡桥dòng。”
他顿了顿,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可能你会觉得我愚笨,可是我是真觉得,养儿防老。我妈纵有千般不是,也是生了,养了,这二十几年她外面风光,但实际遇到的难处也不少,如今突逢巨变,我说不出让她卖房子还钱这样的话……更何况我再畏首畏尾,不堪重用,但是又能差到哪里去?这些年我学的东西,接受的培养,吃的亏沾的光,总归会有东西派上用场,现在还没到绝境的地步……就是苦点,也总会过去的。”
徐稷原本觉得路鹤宁只是软,他作为朋友在后面踢一脚提示提示,这人能听就算,不听拉倒。这会儿听完他说话,才发现这人是家庭观重……重到徐稷觉得近乎愚昧的地步。不过路鹤宁说的没爸爸和他理解的意思倒是不一样,路鹤宁最缺的可能是爸爸这个角色的引导。徐稷又想,这才发现路鹤宁身边似乎男性角色友很少。
“你朋友多吗?”徐稷想到这里,突然有些奇怪,想了想着重道:“男性朋友,多不多?”
路鹤宁愣了一下,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过依旧如实道:“不多。”数来数去,似乎无论男女都只有徐稷这一个。
徐稷哦了一声。
路鹤宁忍不住反过来问:“你呢?”
“我啊。”徐稷笑了下,故意道:“挺多的,多如牦牛。”
路鹤宁:“……”
徐稷看了眼时间说:“今晚就是小聚会,我得进去了,在外面聊的有点久。”说完又问:“你要搬宿舍?已经搬了吗?”
路鹤宁说:“还没。”
徐稷嗯了一声,嘱咐道:“搬宿舍的时候告诉我,一块儿。”
——
路鹤宁搬宿舍特别简单,他的东西不多,前后收拾了半天就成。只是公司又安排他跟经理去了邻市一趟,来回路上耽误了两天时间,回来才找到机会搬过去。
徐稷依约过来当车夫,也跟着去他的宿舍里转了圈,末了不忘指指点点:“你们这竟然不是单间?”
路鹤宁正往衣柜里放被套,听这话忍不住笑道:“市里的地方寸土寸金,能给安排宿舍就不错了,哪能这么高要求。”
俩人上次聊天后就没再联系,路鹤宁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徐稷当时的那句“本来打算借钱给你”“现在看算了”这两句话始终有些介意。他倒不是想借徐稷的钱,而是从那段对话里,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和徐稷之间的关系——徐稷对他来说,是他唯一的朋友。而反过来,他却只是徐稷众多朋友中的一个。
而且属于“借钱要看家庭环境最后还被排除”的那一类,大概只是普通朋友,连好朋友都算不上。
这叫路鹤宁有些难以明说的失落,毕竟徐稷之前的热情和各种帮助,他再淡漠都觉得似乎有一点点暧昧的成分。路鹤宁不知道徐稷怎么想,但是就他自己而言,他总会难以避免的想起俩人的那一晚……那是一种隐秘的羞耻和快感,因为自然的荷尔蒙而无法控制的反复想到那天晚上,然后借由其中的片段场景让自己得到抒发。
这个和感情无关,只是一种情欲上的冲动。所以那天他想要请徐稷吃饭时,会对徐稷的“男朋友”产生心虚的感觉。
谁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徐稷没有暧昧,他只是天生热情,爱jiāo朋友而已。而路鹤宁不过是他众多朋友中的一员。
路鹤宁不得不重新调整自己的心态,好在这样也有个好处,徐稷大大咧咧不多想,他以后也不用再介意那天晚上的事情,这样一来,俩人以普通朋友相处的话气氛倒是更加轻松。
--
徐稷看了会儿,依旧觉得这宿舍不入眼,在一边吐槽道:“你这哪叫宿舍,你这叫chuáng位差不多。”
“就当是chuáng位了,那也不错,毕竟是免费的。”路鹤宁头也不抬道:“我觉得比我之前的那个单间还好。”
直接访问:【43看书】:https://www.43kans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