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延年带回府的小物件,她都挑拣了一番,只选了贵重的连同库房剩余的那些一同转手,其余的便闲置在原处。
顾德海此番走商离开的时日未免有些过长,途中也并未遣人往城中送信,顾妆妆只惦记他能否早些赶回来,同宋延年多待一日,便多一分被送进宫的风险。
有些事情她不便同四个姨娘讲的太细,却也暗中告诉过她们,她在荆州置办了宅院,日后养老也算有所倚仗。
至于旁的,姨娘们也没多问,只当她手头闲钱多,在南楚地盘四处撒网,故而也并未放在心上。
宋三思是第一回 到宋府,顾妆妆特意寻了个宋延年不在的时候,又让画眉备了好些瓜果甜食,又在房中多放了几盆冰,院子里的芍药开的如火如荼,好些已经过了花期,枝叶繁盛。
若是随身佩带的香囊,香粉都有问题,胡大夫却一直佯装不知,那么显而易见,胡大夫也是宋延年的人。
整个宋府,还不知有多少人是他的眼线。
她手里捏的,是宋三思给她的瓷瓶,攥出了汗。
宋三思就坐在对面,眉目清隽,薄唇紧抿,从进入院子的一刹,他心里都在压抑着一股特殊的情绪。
这是他的家,却又不是,许多信中所看到的景象,真实而又陌生的呈现在面前,时过境迁,即便是信中的湘妃竹,也长得异常繁茂葱翠,雕花院墙爬满了地锦,风一chuī,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动。
就像是白蚕啃噬着桑叶,又像深夜的雨,唰啦啦的叫人心情愉悦起来。
“夫人有事找我?”他清了清嗓子,收回四下逡巡的视线。
顾妆妆捏着瓷瓶,慢悠悠的在桌上滚来滚去,长长的睫毛因为思忖而忽闪忽闪,她轻挑起眼尾,望着宋三思淡定的模样,忽然咧唇一笑。
“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
宋三思的眼睛立时瞥到瓷瓶上,一闪而过的紧张很快被掩饰过去,他附和着笑,手掌攥成拳头,“夫人是在调侃我吗?”
“不是,我是说...”顾妆妆的舌尖卷了卷,目不转睛的看着他的反应,“我是说,你的手,一直都是用来拿刀修容的吗?”
宋三思的目光落在指肚上,悄悄将伤痕藏到掌心,从容自若道,“夫人到底想问什么?”
顾妆妆支着下颌,不明所以的笑让宋三思心里不停的打鼓,他试探着问道,“夫人还没吃药吧?”
“没。”顾妆妆回答的gān脆,明显看到宋三思暗中松了口气,她喝了口茶,将枇杷推过去,“婆母爱吃此物,润肺清燥,你也尝尝,这是昨日从她院子摘得。
她说,儿子也爱吃。”
宋三思没听出她话里的称呼,伸过去手指,捏起一枚橘色的枇杷,垂下眼皮慢慢咬了一口,甜丝丝的像是在蜜里泡过,可他的腮颊却像是酸透了一样,忍不住的红了眼眶。
“好吃的都哭了?”
顾妆妆递给他帕子,宋三思接过去,按在眼上,将情绪慢慢平复下来。
“我只是有些想我爹娘。”
真是嘴硬,顾妆妆又去剥荔枝,剥完后放到白玉盘里,一颗颗洁白晶莹的荔枝就像胖嘟嘟的团子,流着蜜汁,“想他们为什么不回家,要一直在外头飘着吗?”
“见面不如不见,他们好好地,比什么都重要。”
瓷瓶被顾妆妆扫进匣子里,宋三思的心就像勾在喉咙,不上不下,他又问了一遍,“夫人真的没有吃药?”
“你老问我吃药作甚?你不是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吃吗?近几日我过得很是舒坦,没什么好忘的东西,药很贵吗,需要我再给你银子?”
顾妆妆嘻嘻笑着,去旁边净手后,扭头叹道,“赶紧吃吧,岭南来的荔枝,就剩这几颗了,方从冰窖拿出。”
宋延年便是在此时闯进来的,本应该在码头巡视的他,竟然一头大汗的出现在门口,双目灼灼的盯着房中二人,面上是说不出的紧张惊惧。
“夫人..你..你们在聊什么?”
宋三思正巧捏着一颗荔枝,眉目清清淡淡,“夫人盛情,鄙人难却,荔枝委实好吃。”
宋延年的视线嗖的落到那一盘圆滚滚的荔枝上头,又盯着擦手的顾妆妆,惊诧极了,“这是夫人剥的?”
顾妆妆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是我剥的,夫君也要吃吗?”
宋延年心里又是一阵不舒坦,她还从未专程给自己剥过荔枝,十指纤纤,哪里舍得她做这等粗活。
“又不是给我剥的。”他说的没好气,径直走上前坐到宋三思对面,问,“你是来给夫人诊病的?”
顾妆妆站在他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膀,“还没开始诊呢,夫君便回来了,是有东西忘了带,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