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妆妆红着脸,从他身边绕过,合门前愤愤道,“你站到屏风后,挨着暖炉,我去给你做鲫鱼石膏煲豆腐。”
门咣当一声合上,最后一缕冷风灌入宋延祁的身子,他握着外衣,忽然便低头笑了起来。
此番情景,竟像是老夫老妻拌嘴一样,他慢慢将衣裳放回chuáng上,只光着身子坐下,他决定了,无论如何不能回临安。
厨房里静悄悄的,厨具摆的错落有致,灶台上是昨夜送来的鲫鱼,正在水里游的欢畅,顾妆妆叹了口气,撸起袖子去捞鱼。
或许是知道自己大限将至,鲫鱼在水里扑腾着逃窜,滑溜的身子极其灵活,顾妆妆默念,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鱼啊鱼,你死后要荣登极乐的。别怕,我一定给你个痛快。
她伸手接着捞,脑子和肩膀却恨不得立着两丈远。
这道菜能清除肺热,降调胃火,还能止血生津,对于宋延祁的伤势再好不过。
况且,她翻阅食谱,细细看来,也只有这道菜简单上手。索性一连做了数日,日日都是鲫鱼石膏煲豆腐,幸好宋延祁不挑嘴,每每吃完,都像是吃了珍馐美馔,山珍海味。
她摸了半天,始终捞不起那条鱼,忽然头顶罩下一片yīn影,抬头,对上那双温和的眸眼。
宋延祁的大手覆在她手背,继而握住,上前,滑腻的鲫鱼被抓在掌心,冰凉凉的,就像珠玉一般,她耳边垂chuī着暖风,发丝掻着耳廓,又麻又苏,她有些站不稳了。
一只手扶住她的腰,轻重有度的握在小腹处,另一只手连同她的手掌从水盆中移出,宋延祁问,“我来做吧。”
顾妆妆的脸像只红透的桃子,她尽量避开宋延祁的触碰,手一松,鲫鱼啪嗒掉在地上,那鱼得了空隙,忙没命似的到处摆尾。
宋延祁忍着肩上的痛,弯腰捡起来,没事人一般走到灶台前,找了把刀,一手举着刀,一手握着鱼,装模作样比划了半晌,复又咳嗽一声,淡定道。
“妆妆,是要去鳞吗?”
顾妆妆这才意识到,面前这个公子哥,同样是个十指不沾阳chūn水的废柴!
那他过来作甚?
顾妆妆叹了口气,上前想要拿回刀跟鱼,不妨宋延祁一避,她脑袋便撞到他的右手臂上,又硬又疼。
她摸着额头,宋延祁眼神关切,弯腰凑上唇,轻轻chuī了chuī,就像一池碧水被微风chuī开道道涟漪,顾妆妆往后退了两步,恼怒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还chuī额头,chuī得她脑子一片混沌。
“我知道,可我手不受控制,只想这样做,你别与我置气。还有,这鱼,是先去鳞,还是先切刀....”
顾妆妆的眉毛慢慢倒竖起来,耷拉着脸指了指鳞片。
宋延祁握着刀就像书生拿笔一样,慢条斯理的拍了拍鱼背,又皱眉,用刀刃去刮鳞片,顾妆妆靠在门框上,离他远远的。
鲫鱼身上的鳞,有些掉在水盆里,大部分都迸溅到宋延祁身上。
她看着那双手,又慢慢将视线落到宋延祁身上,那人神情专注,目若朗星,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到底一脚扎进来了。
却说北魏朝局,魏帝在群臣建议下,启用赵子林与从简,随主帅一同发兵攻楚。
主帅人选尘埃落定,如方信所猜,正是周衍之。
大皇子周恒之被魏帝派遣到安西都护府看守安西四镇,赏huáng金千两,美人十个,伐楚之前,便启程离开。
周衍之将边关布局图拓了一份留给魏帝,另一份亲自保管,与赵子林从简商定好路线后,命从简率一千jīng兵突袭淮河沿岸。
此时正值夜黑风高,夜枭盘旋在上空,如幽魂一般,时而发出凄厉瘆人的鸣叫。
营帐内,灯火重重。
周衍之披着一件厚重的大氅,内里是坚硬的甲胄,营帐周遭不断有将士逡巡,踩在枯草上,发出清脆的咯吱声。
他与赵子林分成两翼,沿淮河两侧呈包围状夹击,为从简的突袭营造时机。
淮河水浩浩奔涌,随风浮动的撞击声就像老人的呜咽,窸窣窸窣的爬上周衍之的后脊。
他搓了搓手,指肚揉在耳垂上,真冷,天气yīn的好像能滴下水来。
从简的目的是直取荆州大营,事成后,赵子林从彭城插入,直捣临安。他则绕过荆州,bī近地形最为复杂的益州。
之所以主攻益州,他分不清自己目的究竟是何,毫无疑问,益州是极其重要的军事重地,适合迂回战术,需多番筹谋。
可周衍之知道,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目的,他得带她走。
他提起笔,在地图上圈出金陵,端量了少顷。
纵观北魏如今格局,西取辽,南灭楚,庞大的王朝势必要重新定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