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楚正越不仅要参与宗礼筹备,还要着人盯紧他们。可想而知,他们之后在范城的日子必然是忙成一锅粥,要商议的细节自然很多。
两人由范城的宗礼又说到了之后上京的事,二十五宗礼毕,楚灏会以王妃独自上京,他不放心为借口提前走人。那帮朝廷的礼官拦不住他,不过要甩脱那些任职东藩的武将,就需要熟悉北海地形的楚正越来配合了。
如何择径,如何提议,如何打掩都需要细细商讨。沈雅言见两人说得兴起,她们在这里也是无趣,悄悄起身摸摸叶凝欢的肩,示意她跟着。
叶凝欢会意,提了裙角要走。楚灏一心二用,捏了她地手问:“哪去?”
叶凝欢笑道:“我与雅言出去逛逛,看看夜景。”
楚灏看看两人,松了手:“去吧,别走远了,一会儿再回来。”
叶凝欢点头,又换了一瓶酒烫着,这才与沈雅言一道去了。阿宁与冬英也相继行了礼后跟着离开,厅里只余下素琴并几个得力的侍女在侧安席。
楚灏瞟了眼跟去的冬英,捡起一块帕子擦了擦手,说:“到时与你婶子轻马入京,冬英……”
楚正越笑了:“还想寻机提一句,叔叔却与我想到了一处。”
两人相视而笑,楚正越说:“让她在这儿吧,待忙完了,着人送回原都就是。她既得婶子欢心,自不会亏待她的。”
楚灏点头:“我是这个意思。”
两人不再就此事再多作讨论,明白就完了。楚灏饮了杯酒,又说:“这次我们往京里去,也不知何时能回。若赶不及的话,仍遣龙向野往鹤颈北围与你jiāo易。”
去年初订了两藩商贸的事,借着往来送礼的机会过了一些小宗。大宗的还是要屯至郁林,往鹤颈北围jiāo易的。
龙向野是东藩凤台官员,早于楚灏归藩前便曾与楚正越做过买卖。楚灏根据楚正越的名单,这一年间陆续东藩的官员整理了一遍,罢了些官员。但龙向野被楚灏留下了,不但留了还升了职。此人虽擅自与外藩做买卖,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好官,在凤台清议极佳。之所以做买卖赚钱,全因朝廷索求太高。楚灏将此事兜揽后,龙向野自觉有了依靠,且得楚灏重用,更一心与他效命。
楚灏又补充道:“之前许你的粮草,我愿再加三成。”
楚正越愣住,半晌轻声道:“叔叔既来了沂府,对北海的境况想必清楚了。仍愿加粮?”
楚灏坦言道:“去年未知北海境况,自然担心你筹粮是为积兵。今年亲历了一场,到底更明白你了。”
楚正越长睫垂下,嘴角却微微扬起:“北藩军情如何,叔叔抵沂府后一目了然。民生如何,是婶子逛了两趟街发现的吧?”
他虽不在王府,府里情况却是清楚的。沈雅言陪着叶凝欢往城里逛了两回,想来这两回对于叶凝欢来说也不是只为了玩,到底让她逛出意思来了。
楚灏道:“是,她确看出了些。北海与别处不同,民生与军务紧密相关。我想,你四处奔忙,督军倒是在其次。巡查军人屯粮敛财才是主要吧?”
楚正越抬起头,眸光妩媚直至明艳,jiāo相辉映形成异样的灿烂。
划分营寨,诸郡失去原本的行政职能。周遭田林全被军管,老百姓要糊口,便要再得产业。十几年来逐渐往沂府、范城两地集中。大肆扩军,分划城寨。分散四郡之中障蔽朝廷耳目。不仅如此,更可以人口少北海穷为借口,拖欠应缴朝廷的钱粮。不断地积累财富,借苦寒之地锤炼兵马,让北海真正拥有一支虎láng之师。
弊端也由此而生,北海崇武轻文之风高涨。当兵的有兵佣,更可分林田。北海人人以从军为荣,一招兵万头攒动个个争先。的确可以让他挑选出jīng锐,且这些人与北海休戚与共生死相连,但大笔的财富与权势也因此集中在军人手中,jian商往往都与北海军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北海半年是冬天,粮食只能产一季。品质是全国最好的,但产量少。北海并不穷,乌巢、邙涯二岭是天然宝库。北海借助山多的便利,多推行樵、猎、药、采矿等产业。可是这些东西到底还是要换粮来糊口的。
jian商与有田有权的军将勾结,借冬季漫长粮食产量稀少,屯粮坐地起价积敛财富。久而久之,北海粮、油、糖乃至粮食所制的一应佐料价格居高不下。樵、猎、药、石等业的人心生不满,且个个都削尖了脑袋想当兵,再不思兴业,实则于北海民生不利。
楚正越每年监军,且重典治藩都是因此而来。但他要倚靠这些军人,不可能彻底打击这个阶层,也不可能改变划分营寨的藩策,只能治标不治本。楚正越往各地做生意购粮草,不是为了筹措军费。北海是以军养民,军费多得是。他购粮是为了北海的老百姓!
楚灏能看透他的兵备,未必能了解他的民情。楚灏沿途所到之处皆封街锁巷,诸官相迎,没机会接触民生。所以粮草的事,楚正越虽有心想让他加,却也没急着这会儿提。叶凝欢替他看出来了,逛了两趟大街就看出来了。
楚正越轻笑了,说:“婶子逛大街都与众不同,两趟便知民生,实在佩服。”
楚灏说:“她爱逛,不拘大街小巷全都去。她说你这里街上全是卖烤肉的,什么米面之物,小店铺里竟都没有。好像北海的穷人皆是吃肉,有钱人才吃饭。”
楚正越不由笑着摇头。说得夸张了些,但也确实体现了北海特有的现状。
楚灏说:“我入沂府、范城的时候,见周遭林田颇丰。就算产量不高,却也不该缺粮至此。但她既亲见了,想来是你这里军权大过政权了。”
楚正越颔首:“不错,沂府、范城权贵林立,百姓分不得什么好田去。二则,军将手中有地有财,虽然分与他们的林田都在诸郡险恶之地,加在一起产量也不少了。背着我偷与那些商人,两相得利的事屡禁不止。一来二去,成了这境况!我自己是北海三护统帅,又兼了北镇抚司大都督,总得顾着这些军将的脸面。若qiáng与他们手中夺地,诸将难服。若不顾民生,百姓不安。所以为难!”
楚灏说:“正越坦诚,我愿多加些粮草。你也可将北地的一些特产贩来,省得将这些大好的玉石扔在这里盖房子。你这些年不愿贩这些,是怕传出去影响北海。如今我过来了,你大可安心。”
楚正越道:“其实我也想过,长远来说于两地都好。只是眼下你们要往京里去,之后情势如何还是未知。待平安归来,咱们再细议好了。”
楚灏转了杯子微笑,这些东西贩过来,两边都有好处。也是双刃剑,弄好了两边都好,弄不好就是两藩勾结的铁证!楚灏目前于东藩根基未稳,现在要往京里去,皇上与太后的态度未明。楚正越既不愿祸连了自己,也怕楚灏在这个时候失了根基。
楚灏笑:“你说的是实话,你现在是兵qiáng马壮的不怕翻扯,我却无处可撑腰。”
楚正越举起杯:“叔叔有胆有谋,愿与正越首尾相顾。正越不负叔叔此情,愿与叔叔撑这个腰,共保长安。”
楚灏与他碰了一下:“有你这句话足够了。”
两人饮尽杯中酒,楚正越又牵唇绽笑。楚灏看着他也勾了嘴角:“你又笑话我?”
楚正越了然地笑道:“婶子事出因情,不若叔叔事出有理。我猜,她想着替我了了这桩事,好多让我多抽时间周顾家宅。叔叔明知时机尚早,却仍今日提及。想讨婶子欢心呢!”
楚灏轻咳了两下,捡起温酒器里的壶倒与他:“笑便笑吧,就是想讨她欢心,如何?”
楚正越微敛了笑意,半是认真地说:“情理相济,叔叔与婶婶是天作之合。能与二位作邻居,是北海之幸。若换了旁人,或是独情,或是独理,只怕皆疑我忌我,再无此时坦dàng言欢。所以,叔叔当顾好婶子,别让人以为她没依靠就是好欺负的。不然,正越也不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