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想着只要再从这黑甜乡中醒来,便可以免遭旁人白眼的酷刑了。
……
哪曾想到送亲的轿子行到了半路,却忽然出了异状。
马前一阵骚乱,轿夫被迫停了下来,我依稀听到不远处的前方有人在争执些什么,还有一个最为熟悉的声音在愤懑地吼怒。
“猫妖!”我听到阿满恨恨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你这是在做甚么?”
金潇似乎下了马,此时正与他在雾蒙蒙的天色之中安然对峙着,闻言便颇疲惫地叹了口气,平声回道:“看不出来么,我是在迎亲,今晚便会与你家兄长成婚了。”
人群中一片寂静。
阿满怔愣了一会儿,显然被金潇这云淡风轻的语气激怒,喘息声断断续续,似是努力想教自己平静下来,却又根本无法隐忍。
“你娶我哥哥?——你敢娶我哥哥,居然敢?!”
我听到前方传来一声闷哼,随即便是麻袋似的倒地闷响,慌忙撩开帘一看,便看到阿满骑在金潇身上,拳头已是又砸向了他溢出鲜血的唇角。
“猫妖,我早该打死你这只不知死活的脏东西!教你在这里威风!”
“……”
我没料到阿满会在这个时候闻讯赶来,更是径直当着诸多围观镇民的面发难,心下便不由得焦急起来,想要违背礼数下轿去劝,却又发觉轿门被严丝合缝地捍着,从里面根本无法打开分毫。
人群窸窣作响,似是终于有人上前将两人拉开,阻止了这一局面。
“满少爷,算了罢!”我听到陈老夫子这么说道。
金潇不以为意地站起身,随手拭去唇边的鲜血,又拍拍自己沾了灰尘的喜服,这才微眯起一双猫瞳打量着阿满,随即冷哼道:“你父母都同意的亲事,哪容得你这个幺弟来唱反调?”
阿满被陈老夫子拦着,原本已是平息了不少,闻言却又是一阵bào怒:“我父母同意?你放屁!”
话音落下之时,金潇已是再度上了马,居高临下地最后看了阿满一眼后,道一句:
“大喜的日子,不要在此喧哗。”
便又起了程。
……
我想要掀开帘同阿满说几句话,沉吟良久后,却仍是苦涩地收回了手。
末了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轿子与人群愈来愈远,以及在街坊们奚落的目光之中越发孤苦伶仃的阿满。
“……猫妖!你与这镇上的所有人一样,定然不得好死!”
轿子拐过巷口的瞬间,我听到阿满道出一句压抑的诅咒。
恍惚过后,些许的寒意便袭上头来。我努力回头去看,只见阿满伏在地上大口喘息,注意到包围住自己的异样眼神后,便抬起头,恶狠狠地冲着他们道:
“看甚么看!你,你,还有你!你们通通不得好死!”
第5章
……
喜轿两旁的雾气愈发浓重起来,阿满那隐约带着哭音的诅咒也被吞噬在了道路的尽头,我不知晓这一趟行得究竟有多远,也没有送亲的旁人来问询,一觉醒来之后,天色竟已彻底黑了下来。
我下了轿,只觉得眼前这幽深的庭宅似有几分眼熟;徜恍过后,才堪堪忆起这是日渐贫乏的我已有许久不曾步入过的金家大宅。
不知是天气的缘故,还是金梦小姐嫁去陈家后寥落了许多,此时原本堂皇的府邸莫名显出几分yīn森的颜色来,屋檐之上隐有细碎的呓音,夹杂着几声猫一般的呜咽。
金府正设着华美的筵席,宾客却并无一人,唯只白发苍苍的金员外高坐在堂室深处,身侧倚靠着金家列祖的牌位,面上满是怖色。
“猫,猫……”
见金潇已是执着牵红携我踏了进来,金员外震惧无比,跌下高椅来哆哆嗦嗦地抱住案角,呜咽着向后退去,末了又抱住枯乱的脑袋,下一刻竟落下泪来:“猫妖,你害煞了我的梦儿,又要害我来啦,害我来啦……”
我未曾想到半年前在金梦小姐的婚礼上还红光满面的金员外,如今竟一夜之间老成了这副模样;而他双脚缚着草绳,竟似是被胁迫在了这里。
金潇对他这副láng狈的模样自是瞧也不瞧,只静静地焚香倒了酒,丝竹之声响起的吉时,才将他扶起来,面上幽然笑着道:
“金儿只苦于出身荒唐,未能有亲眷来代之成礼,现下只央得颇有渊源的金员外来扮一扮高堂;还请莫要拂了金儿颜面,只受这一拜便是。”
……
我看着眼前依然是一副死寂之相的金员外,并不晓得金潇与他之间有甚么渊源,只本能地感到几分可怖,却又不可在拜堂之际逃脱。
“哎哎,金老爷。”一个熟悉的声音自身后悠闲地响起,“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您若当真行得正坐得端,又何必在此庸人自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