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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历史 > 霸楚 > 第二十一章、族汝朱氏

归生离开会稽之后,朱雒还留着不走,朱姬诧异,便请与父亲相见,朱雒趁机将归生所言,备悉告之。朱姬听了,又惊又喜:“昌文君果然奇才天纵,此计普天之下,唯其一人可出。则若表兄能执越政,我子册为大子之日,必不远矣!”

随即表示,我会找机会去说服朱篪的,父亲您考虑一下,找谁游说曳庸为好。

朱姬的心思和口舌,虽然远不及归生,也算是女中翘楚了,她在仔细考虑了三天以后,终于悄悄召来朱篪,先问我从前拜托大夫之事,进行得如何了?

这所说的事,自然是指排除掉于赐的嫡长子不寿,而改立自己亲生儿子——如今起了中国大名了,就叫“不病”——为大子。

朱篪低声劝告道:“大王初继位,此事不可操切——且大夫人(即太夫人,指勾践之妻)尚在,保爱不寿,恐不能遽废也。”

朱姬撇嘴道:“昔日催促,大夫云先君尚在,保爱不寿;今复问,又云大夫人尚在,不能遽废。大夫人小先君十岁,且身体康健,乃欲逮其见不寿行冠乎?且恐未冠而先立也,则立而后废,当更不易。”

朱篪只是反复辩解,说目前新君继位,新旧交替之际,朝局难免有些动荡——前几天就有旧吴贵族打算前往甬东去劫夺吴王子地呢,好在得人告发,挫败其图谋,杀了三十多人——且等安定下来,是一定会有机会的。

“且还须说服曳庸大夫。”

朱姬假装想了想,说:“楚昌文君,我表兄也,素来多智,乃请朱大夫向他问计,可有所教么?”

朱篪说我已然听从您的吩咐,跟昌文君结交了,还命钟吾之宰,无论昌文君有何需求,只要无害于越国,皆可应允相助。原本这回昌文君前来吊祭先君,我就打算跟他好好谈谈的,可惜他来去匆匆……且我若表现得跟他太过亲近,终究是别国封君啊,怕会引发不必要的闲言碎语……

朱姬道:“若使昌文君出仕越国,则大夫与之商议,可避嫌疑矣。”

朱篪闻言一愣:“昌文君于楚为封君,楚王信重,焉肯去楚而奔越啊?”

朱姬笑道:“楚国封君,未必不能为越国大夫。”

随即便将归生的谋算,合盘托出——当然啦,没提是归生自己的主意,只说有范蠡为荐,是自己老爹跟范蠡商议所得。至于好处嘛,多不胜举,主要有以下几条:

一,楚国封君为越国大夫,甚至于执政,则越、楚之间的盟约必定牢固不拔,乃可顺利度过这段世代交替期,使别国——无论晋国,还是楚、齐——不敢侵扰越国。

二,昌文君是我表兄啊,他当然希望自己的表外甥做越国大子,以及将来的越王啦,由此与朱大夫你携手合作,必能使我的美梦成真。

三,朱大夫你资历较浅,不能与曳庸、皋如等老臣相拮抗,那若是昌文君仕越,必定增强你的实力,增添你的权柄啊,还用怕那些老家伙吗? 1

最后,朱姬劝诱道:“昌文君终究是楚国封君,不可能久仕于越,但使越政得安,我子为大子,则必辞去矣。则即便大王用为执政,待其去,执政不归朱大夫,而复谁人也?

“若朱大夫能自凭其智,使我如愿,且逐曳庸等而执越政,则我适才所言,乃可当妇人噫语,付之一哂。若不能,何不细思此策,是否可行?”

朱篪心说我怎么可能把你的话当耳旁风呢?而且你也说了,范蠡写下荐书,就在朱方君手里,正要找机会呈递给越王呢,到时候越王必定问我的意见啊,我若反对,那不是把你们父女俩得罪死了?我这官职原本就是你们父女给的,若敢违命,想要剥夺也不为难吧。

终究他朱大夫资历和威望都浅,不能跟那班老臣相比,这若是得罪了越王宠姬,随便几句枕边风,自己都吃不了兜着走啊!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了,何必去冒这种风险呢?

而且朱姬也说了,昌文君即便来执越政,也顶多十年,反正自己还年轻,十年有啥等不起的?到时候挟立大子之功,你们父女俩离开了昌文君,就不可能再撇掉我啊。 1

当然最关键的就是,朱篪真没信心彻底斗倒曳庸。虽说那家伙老了老了吧,他若是培养别的接班人,我哪怕等他死,也未必能够捞到执政之位啊!

于是经过反复盘算,最终答应朱姬,一旦大王问起来,我必定进言,促成此事。

至于游说曳庸,朱雒在经过反复考虑后,最终将重任交在了家臣孙覆肩上。

孙覆之孙,与孙远琪之孙,八竿子挨不着,本为姬姓,卫武公之子惠孙之后。惠孙之孙名武仲乙,以祖父之名为氏,称孙乙,九世后去卫奔齐,再九世去齐奔吴,入于当时的吴王孙雒门下,其子便是孙覆。

孙覆好交游,善言辞,由此朱雒将其召来,告知此事,并问:“汝能说曳庸大夫,赞成此谋乎?”孙覆想了一会儿,拍胸脯表示:“臣能。”

于是作为朱雒的使者,往见曳庸。曳庸问:“朱方君既在会稽,不肯亲降玉趾,而遣子来,有何垂教?”孙覆不回答,先反问道:“敢问大夫,比昔范大夫如何?”

曳庸老实回答:“我不如范大夫。”

孙覆道:“而今先王薨逝,大子继位,左右乏人。曩昔五大夫实有五人,遂佐先王灭吴称霸,而今所余者,唯向君(皋如)与大夫,其钟吾君(朱篪)素无威望,可不论,而向君又驻琅琊,不在会稽。则大夫一人而执越政,如山之重在肩,能独负否?”

曳庸还以为猜到了孙覆的来意,当即笑笑说:“其朱方君欲入会稽,为王左右乎?朱方君长者也,若论其才,不下于昔日之苦成大夫,奈何吴王孙也,若执政,越人必不肯听,奈何?”

孙覆摇头道:“非也,寡君老矣,但乐晚年,再无参政之意。外臣想问,若范大复肯归越,而请大夫奏请大王,使执越政,大夫肯从否?”

曳庸闻言,不由得一惊,忙问:“难道朱方君已然打探到了范大夫的下落么?”

孙覆不回答,只是紧盯着曳庸的双眼,等他表态。曳庸便道:“若范大夫肯归,我必为之执辔前导,安敢踞于其上啊?范大夫能复执越政,越国无忧矣。”

孙覆笑笑,又问:“则若范大夫不能身归,而荐人自代,又如何?”

曳庸沉吟少顷,开口问道:“得无范大夫在他国访得贤才,用佐大王乎?若本越人,犹可……”

孙覆摇头道:“举凡越士,若其有才,可执国政,大夫焉能不知?国有遗贤而不见用,大夫之责也;若其他国之士,则大夫不举而可原也。” 1

曳庸追问道:“得非楚人乎?”范蠡本身就是楚国人啊,那他辞职之后,返回楚国去隐居的可能性最大,则在楚国发现什么人才,打算举荐来越国任职,顺理成章。

对于曳庸的猜测,孙覆微微颔首。于是曳庸便道:“虽范大夫所荐,于越无名,恐不可遽用为五大夫也,遑论执政?乃可请来,使我与之相谈,若果有才,荐诸大王,先命为下大夫……”

孙覆摇头道:“今之越国,虽处僻壤,户口百万,岂缺一下大夫?唯其有经世匡国之才,且与范大夫有亲,故荐之使执越政耳,以免毕生功业,终化流水。且其人贵重,非执政之位不能致也。”

曳庸疑惑道:“是楚人,又与范大夫有亲?其究竟谁人也?”

“实不相瞒,是范大夫之婿。”

曳庸这才恍然大悟,心说我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人都说了是楚国人,跟范蠡有亲,且还“贵重”,范蠡本来在楚国的出身就不高啊,这才去楚而仕越,那他家亲戚,除了女婿之外,谁还敢说身份贵重?

正待开言,只听孙覆问道:“敢问大夫,其人才能如何?堪执越政否?”

曳庸笑道:“若昌文君,先王在时,自范大夫亡而文大夫死,亦常有礼聘以佐大子之意。于其才干,我亦钦敬。奈何是楚国封君,焉能执越国之政?”

孙覆笑道:“若有范大夫之荐,而越王爱之,楚王允之,则入会稽执政不难也。要在,大夫以为昌文君能为此谋否?而大夫可有梗阻之意,使己恶于昌文君,且致越、楚生隙?其时也,楚侵于西,而齐必暴于北,大夫复能一身而扶危厦,使先王之业不堕乎?”

曳庸沉吟不语。起先心里说,别开玩笑了,聘任别国封君为己国执政,这事儿打开天辟地以来就从没有过啊,哪怕昌文君吧,也不至于冒出这么荒唐的想法。继而再一琢磨,那这事儿既然如此荒唐,朱雒就能老糊涂成这样,派个人过来跟我讲故事?倘若果然是范蠡所荐……

“汝云范大夫所荐,以何为据?”

“实不相瞒,范大夫有书信在寡君手中,寻机奏上大王。恐大夫不知其情,大王问起,无端梗阻,既悔之后,迁怒于寡君,故使外臣先来通传。”

曳庸心说,范蠡平生之谋,奇想天纵,往往出人意表,则他若真的肯写荐书,推荐女婿,多半是胸有成竹啊。虽然去越数载,范蠡之名,仍为越人所崇敬,至于其才能,两代越王也都是笃信不疑的,则书信呈上,说不定就真能说服那个才刚继位,根基还不牢固的新君哪。

再往深一层想,范蠡难道凭空出此主意,事先不跟自己女婿打招呼吗?则以昌文君之能,加上在楚国身份贵重,也有很大可能性说服楚王放人。到时候前后谋划,到处畅通,偏偏卡在自己这儿,于越王询问之时,表示反对,那我得罪的人就太多啦。

先不提因为不肯聘任昌文君,而导致越、楚失和,进而越国社稷岌岌可危,自己一个人扶不起来——那肯定是孙覆的夸张了——我跟范蠡一向关系不错,这若是挡了他女婿的道儿,多年交情,转目成仇,却又何苦来哉?且若其他重臣——主要是朱篪——都表赞成,而唯独自己反对,怕也会变成众矢之吧。

昌文君原本就跟朱篪走得比较近,倘若二人内外勾结,用楚、越破盟为要挟,说不定真能让自己不得善终。而若最终昌文君得偿所愿,入执越政,那就更饶不了我啦!

曳庸终究老了,多少有点儿患得患失,而且向来多智,遇事难免先在自己心里绕几个圈儿,于是越想越是深刻,反倒省了孙覆苦心编织的一大套说辞了。曳庸最后只是问道:“则此事于昌文君,何益也?”他终究不是越国人啊,入越执政,对他有什么好处吗?

孙覆答道:“为先王数施恩惠于昌文君,乃思报之也……”眼瞧着曳庸一脸的不信,当即笑笑,改口道:“昌文君实有管仲之才,不足于区区百里之封,既不能执楚政,乃思执越政,成其志也。且越国固,楚亦得安,若越国衰颓,楚人岂不会破盟来侵乎?从之,则背我先王之惠矣。便楚不侵,齐人亦将南下,而齐国取我淮上,晋人乃无东顾之忧,可以专心谋楚矣。

“此昌文君用执越政,实固越、楚之盟,而安楚之东境也。且入为越国执政,大王其无厚礼为聘乎?”

曳庸犹自沉吟不语。

孙覆大着胆子说道:“外臣有一言,大夫垂听。昔五大夫佐先王成霸业,然文大夫死,范大夫亡,苦成大夫归封,闭门而不敢问国事。今向君在琅琊犹可,大夫在会稽,若独执越政,乃不思文大夫之覆辙乎?!” 1

曳庸闻言,不禁悚然而惊。

“新君继位,声名未显而功业未立,思得良佐,然又不能不疑之。臣而不能直谏,则于国不利,若直谏,文大夫墓木已拱。唯昌文君无此虑也,大王安能杀一楚国封君啊?且待内外皆定,必自辞去,此为越国百年计也,大夫何必梗阻?” 2

曳庸听了,不由得轻叹一声,随即双眉一竖,怒视孙覆,沉声道:“但愿所谓范大夫荐书,非汝等伪造,否则,我必族汝朱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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